点上不来,但他总不能对着李时和发脾气,使劲闭了闭眼,就当没看见,仍是恭恭敬敬的样子:“臣恳请陛下移步。” 李时和猜沈仆射是有话要说,毕竟是来把别人养了十来年的女儿骗走,设身处地,他自己也有点心虚,抬袖在唇边掩了掩,矜持地微微点头:“准。” 沈仆射松了口气,直起腰,伸手示意:“陛下请。” 李时和再一点头,顺着沈仆射指的方向,往僻静的内院走。等他走出几步,沈仆射也跟上去。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沈辞柔还有点愣,手里握着一卷圣旨。 跟着沈辞柔过来的秋叶这会儿才从地上起来,走过去问:“娘子,这圣旨……可要收起来?” “唔,这我还真的不知道……应该要吧。”沈辞柔实在没经验,顺手把手里的圣旨打开看。 圣旨上的字她挺熟悉,写在浣花笺上是情思缠绵,写在帛上就是端正大方,居然写的是四六骈体,文采斐然,洋洋洒洒地夸她如何如何,用词富丽得沈辞柔自个儿都有点羞。 她匆匆跳过那些夸赞的话,移到最后,“立为皇后”四个字,边上端正地压着鲜红的玺印。 沈辞柔忽然觉得圣旨烫手,拿也不是,丢也不是,卷起来仍是握在手里。闷了半晌,她忽然把圣旨放到秋叶怀里,背过身,抬手捂住了发烫的脸。 ……这圣旨上,写的那都是什么话,就算是闭眼夸,也没有夸成这样的。 ** 沈辞柔是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沈仆射就是实打实的心情不佳。 他在天后朝时入仕,进尚书省时不过是员外郎,一点点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也算是看着座上的皇帝从少年长成如今的样子。平常他看李时和,只在心里感慨,若他有个儿子,恐怕是比不上,但现在以岳父的眼光看,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太顺眼。 走到栖月亭附近,平常就没什么人来往,附近的仆从也早就散了。四下无人,沈仆射在亭前站定,抬头看着设计精巧的亭子:“说起来要惹人笑,这亭子是臣当年为了讨拙荆欢心,让人建的,如今想来匆匆二十载。亭子旧了,臣老了,臣的女儿却长大了。” 李时和摸不准沈仆射是什么意思,斟酌着说:“阿柔曾与朕同游,说喜欢院中修池,所幸宫中有太液池。” 他说这话纯粹是为了接话,听在沈仆射耳朵里就是别的意思。 阿柔。 同游。 这两个词一出,听得沈仆射一颗老父亲的心猛颤了两颤,后半句近乎宠溺的话直接当做没听见,缓了缓才能继续说下去:“……阿柔小时候调皮,想过爬上这亭子,先爬边上的树,坐在树上又下不来,枝头摇摇摆摆,吓得她阿娘差点犯头痛病。” 李时和微微一怔,微微抬头去看亭边的树。那棵树也长了二十多年,冬时只有枯瘦的枝条,但想来春夏时枝繁叶茂。他无端地设想幼时的沈辞柔该是什么样子,比现在更小些,但也应当更天真活泼,爬树时浑然不怕,坐在枝上大概还要晃腿。 想到那个活泼的样子,李时和无端地笑了一下。 沈仆射也在看那棵树,没看见皇帝的微笑,他轻轻叹了口气,转向李时和,如同叹息一般:“陛下,臣为人臣,亦为人父啊。” 李时和顿住了,此刻他终于在沈仆射脸上看到了不一样的表情,不是宣政殿里的左仆射,只是沈辞柔的父亲。 他猜沈仆射是不愿意让沈辞柔入宫,平心而论,沈辞柔也确实不适合。她生于盛世长于盛世,受着宠爱长大,不该在大明宫里见到风风雨雨里的权力倾轧。 可是李时和是如此地想要让沈辞柔站在他身边,除了一卷圣旨,他别无他法。 他沉默片刻,后退几步,双手交叠,朝着沈仆射端端正正地弯腰,低头时长睫垂落,眉眼平和。 这一礼行得大,沈仆射哪敢接,匆忙下拜:“陛下。” 李时和并不抬头,仍然垂着眉眼,声音平和:“朕必定珍之重之,生时同寝,死后同陵,穷此一生,不会有他人。” 这话比刚才的那一拜还要震人,后宫三千佳丽,李时和一句话,直接全部撇了出去。沈仆射心头一颤,把头压得更低,没有回话。 ** 李时和回头去找沈辞柔时她正在小院里看木雁。出自皇家工匠的手,木雁雕得栩栩如生,连羽毛末端细细的分叉都雕出来,用的是同一块木头,雕出一对可互相咬合的雁,单独看是若有所望,拼起来就是交颈缠绵。 “是纳彩时该带的礼。这时候没有野雁,宫里养的那些都不爱飞,干脆由木刻的代替。”李时和到桌边坐下,有些迟疑,“你喜欢么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