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里。 母亲后怕,父亲从此后却对她越发宠爱,常抱着她口称“福星”。 郑菀下意识握住了腰间的玉佩: “我父亲呢?” “……首辅大人如今还跪在安雎门外,听说要跪足整整五个时辰……” 五个时辰?岂不是得跪到晚上? 暖玉的温度从掌心一路攀援向上,开始缓解她的疼痛,自郑菀有记忆起,这块玉佩就一直伴在她身边,心疾发作时,唯有握着它,她才好过些。 不耐再与蒋三娘子纠缠,郑菀叫来侍女,直接登车去了安雎门。 安雎门就位于皇城第二进,连接内外宫,在此门前罚跪,官员们进进出出都可得见,莫说是一国首辅,便是对七品小官,也是丢尽脸面的大事。 马车从西市过安居坊,辘辘到达城门前,已经又过了一个时辰。 雨停了,可雪却扑扑簌簌落得更急,郑菀从熏着暖炉的马车下来,即使披着厚厚的羽麾,依然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冻得打了个哆嗦。 守卫验过令牌就放行了。 青石板路面的积雪被铲干净了,地面湿漉漉的,郑菀从正玄门一路走到安雎门时,足下的珍珠履已经湿了泰半,冷津津得往里渗着寒气。 可等她看到门前跪着的那人,眼眶却比足履更湿。 诺大的安雎门,六面红漆铜钉大门敞开,官员来来去去,谁也没向门前多看一眼。 从来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父亲佝偻着背跪在湿漉漉的路面,玄紫朝服湿透了,皱巴巴地裹身上,鬓角被雪染了霜,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刀枪剑戟环视,羽林郎们执枪持戟地拱卫左右。 郑菀快走了几步: “阿耶——” 郑斋恍惚中似乎听到了女儿的声音,抬头果见自家娇滴滴的女儿就这么立在雪中,大麾下摆浸了水,连忙板起脸: “菀菀,快回去!” “我不。”郑菀不肯,“阿耶还在受苦,女儿如何能安心回府?” “胡闹!这岂是女儿家能来的地方!” 郑斋正欲驱赶,却见他那平时磕一磕碰一碰都会含上半包泪的女儿就这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膝盖与路面相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菀菀!” “阿耶,圣主既罚我郑氏,菀菀身为郑氏女儿,如何能避?”郑菀伏地行大礼,遥遥相拜,雪色丝绸与脏污的地面相触,再起时,已染上了斑斑污渍。 污渍刺痛了郑斋的眼睛: “镙黛,还不扶你家小姐起来!” 他女儿阖该是踏玉堂站金殿的上上人,如何能与这般龌龊为伍? “阿耶,莫恼,”郑菀转过头,朝他就是一笑,“等跪完,菀菀和阿耶一同回府。” 郑斋眼眶倏地红了,喉头哽了半天,才摇头: “菀菀——” 话未完,又咽了回去,目光直直向前,怨怼与复杂几乎同时浮现在那张清癯的脸上。 “阿耶?” 郑菀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去。 红漆高阔的安雎门外,重重的刀枪剑戟里,有一郎君撑着一把水墨伞,顺着长长的玉阶甬道,于一片堆云叠雪里,徐徐而来。 墨发乌瞳,宽袍大袖,浑不似真人。 羽林郎们纷纷垂下了高贵的头颅,郑菀直直地看着对方走近,近得能看清伞柄缭绕的烟雾,近得能看清郎君穿的是…… 素纱单衣。 在人人裹厚裘、披重麾的当下,他只披了一件宽袍,看不出料子,却薄如蝉翼,翩翩欲飞。天光雪色落在他洁白的袍子上,泛着微光,于微光里,她只能看到玉雕似的下巴,以及漂亮的下颔线。 “你便是郑菀?” 郎君的声音很好听,如清风拂竹林,玉磬落潺溪。 “你又是何人?” 郑菀睁着一双水眸,抬头往上望,未及看清,便觉眼如针扎一般疼,扑簌簌有泪落了下来。 郑斋强撑起身体,将女儿挡在身后: “崔望!从前种种,错不在小女,若你有怨,冲老夫一人来即可。” “怨?”语声似带疑惑,可便是这疑惑,也是极淡的,与他冷淡冰寒的气质如出一辙。“不过如此。” 浅叹被风一吹,一下子便散入了这茫茫雪地里。 郑菀下意识眯起眼睛,不过瞬息,那位冷郎君已经走远了。极目远眺,只能看见宽袍一角被风轻轻拂起,长长的乌发披散下来,堪堪一个背影,便已让人觉得宛若谪仙临世。 “阿耶,那是崔望?” 提起崔望,郑菀下意识想起那还未长成的少年郎。 一身青衫灰扑扑的,不知被风尘浸了多久,连脸面都模糊了,可她依然能忆起那双眼睛,灼着恨意与轻蔑,晶润剔透,漂亮极了——如她平时最爱弹着顽的黑玛瑙。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