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斋语气沉郁,“我已派管家随人同去荥阳,送上一份丧礼便算全了情分。他有此下场,也是因缘果报,菀菀不必伤怀。倒不如——” “——与阿耶说说,你梦中所见。” 郑菀尝试再三,发现依然一字都吐不出来。 顿了顿,换了含糊的说法: “苍龙国腾蛇为王,自诩龙裔。腾蛇之下,由得力干将熊瞎子统领其他走兽,生活尚算安逸。” “可某一日,国中来了条苍龙,苍龙乃真正的神龙后裔,拥有神力。熊瞎子早年因为瞎,得罪过这条苍龙。” “而后如何?” “腾蛇意欲化龙,便想将这熊瞎子当作投诚的祭品献与苍龙,讨它欢心。而熊瞎子平时肆行无忌,早惹了腾蛇忌惮,走兽不喜,最后墙倒众兽推,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郑菀这故事,不过是从短短的十几页纸里七七八八拼凑出来,甚或有一部分是她的个人推测。 书中对郑家所述篇幅实在太少,大多时候都在围绕博陵崔氏子讲述,可不过看个端倪,郑菀这身处局中之人,已觉心惊肉跳。 待到前缘篇章结束,郑家所得终语,也不过是一句“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郑斋已然听明白了。 若腾蛇是圣主,熊瞎子是他郑氏,那苍龙……是崔望? “荒谬。” 他起身,直直走到侧壁挂的“钟馗抓鬼图”前,“子不语怪力乱神。” 郑菀却知道,阿耶信了。 她一声不吭地看着他对着那副图站上良久,待他转身,才接着问:“如今熊瞎子身处死局,该如何破?” 郑斋也看着郑菀。 他这女儿,养得娇,好享受,爱美衣华服、金器玉饰,平素最忧愁之事,不过是裙裳不够华美,配饰不够精致,如今这般忧心忡忡,是他这做父亲的无能。 叹了一声: “擒贼先擒王,一切的起始源自苍龙,若无苍龙,腾蛇不会倒戈,其他走兽亦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杀龙。” “龙有神力,杀不得。” “杀不得,便怀柔,苍龙正当年少,意气方刚,略施以美人计,美人乡是英雄冢,倘能为我所用……美人计不成,便……” 郑菀听得出了神。 就梦中所见,剑君一生,爱慕者众,可除却一剑,再无旁骛。 美人于他不过是红颜枯骨。 可万一,万一呢? 现在的剑君,还不是日后那个一剑挥下万骨枯的无情道主,少年血还热,剑未冷,诱惑这样一个少年郎,做他心间永开不败的蔷薇花…… 郑菀光想一想,都觉得热血沸腾。 郑斋看着郑菀眼中那代表着勃勃野心的东西,唬了一跳: “菀菀,莫胡思乱想!便苍龙有神力,我堂堂郑氏百年大族,又岂是说动便能动。” 不,阿耶你不懂。 郑菀无法向他形容,未见过天广地阔,如何能知道肉体凡胎在这些掌握神之力的修仙人面前,不过蝼蚁。 可蝼蚁,也有求存的想往。 “阿耶,美人计,菀菀想亲自去。” 世人皆称她郑小娘冰清玉洁、目下无尘,可唯有她自己清楚,她实在是个再俗不过的俗人,贪嗔痴望,样样俱全。 她爱这高床软枕、玉食珍馐,爱这钟鸣鼎食,爱这仆妇成群,爱这奢靡享受。 所以,要她成为千人踏万人贱的罪民,是万万不能。 “不可。” 郑斋摇头拒绝,他千娇万宠的女儿,自当是高坐金玉殿堂之上的贵人,如何能以身饲敌?何况,博陵崔氏子与他郑家有旧怨。 “阿耶,莫天真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何况这事,你放心托与旁人?” 少年剑君的那颗心,才是盘活郑家这盘死旗的关键。 至不济,也得让他放下旧怨。 倘使能成,郑菀还想去看一看梦中所见的黄沙大漠、冰川极炎,还想见识这凡俗之外,更广阔的世界。 郑斋沉默了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