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帝目光阴狠下来,吩咐潘成:“升迁知府,吏部不能没有考课,速去吏部把这位宁州知府的旧档取过来,朕要瞧瞧。” 沈度脊背之上爬过一丝阴冷,但燕帝没有听他辩解的意思,他没法出声。 他从前觉得宋宜担心太过,毕竟当日晋王一事,他与刘昶之间的龌龊虽无人得知,但燕帝心里不会没有怀疑,却未深究。但现下亲历一回,才知这位君王对于臣子的多疑,比传闻之中更甚。当日未追查,不是因着他,而是因为不允许有人动太子罢了。 潘成吩咐完候在外殿的小黄门回到内殿,见着殿中这剑拔弩张的氛围,迟疑了下,禀道:“陛下,这个时辰东宫殿下该和内阁议完事了,陛下方才说要宣,现下宣么?” “狗屁议事。他不也就是去坐坐,一储君当得无能透顶!”燕帝余光瞟到沈度,想着户部窝囊,竟要地方知府亲自上京要粮,气不打一处来,“宣,朕不给他点教训,他总不当回事。” 潘成应下,到外殿吩咐人去请刘昶。 燕帝得了闲,这才冷冷看沈度一眼:“探花郎出身,翰林院编修开篇,自请降职到御史台,外放至北郡,迅速升迁到宁州知府。在翰林院,一本《金玉注》投贵妃所好;在察院,参得朝中大员鸡飞狗跳、力保定阳王;北郡得立大功;到宁州府,居然敢亲来宣室殿从户部口中夺食。 朕居然还能记得这么多……沈度,这朝中无哪位官吏,仕途走得比你曲折吧?可也无哪位官吏,比你胆子更大心思更深沉吧?每一件事都做得恰到好处,看似都是运气好,可朕不信这是运气,若非背后随时做好万全准备,做不到这地步吧?” 沈度缄默了会,冷静回道:“在其位,谋其政。臣无论身在何处,从未愧对过一身官服。” “从未愧对?”燕帝冷笑了声,“别的不说,御史急奏可越过司礼监直达宣室殿,当年你可凭着这特权参过朝中不少要员,可晋王之事,你的折子怎么倒乖乖递到了司礼监,好让太子召见了你?” 沈度刚发出第一个音节,燕帝斥了声:“闭嘴。谁心里还没个小九九,别给朕找一堆托辞。” 燕帝目光落在他身上,并不叫他起身,由着他继续保持着那个恭谨而低下的卑微姿势,半晌,他道:“挪边儿上去。” 沈度默默膝行到右侧候着。 殿中空旷,寂无人声。燕帝有一搭没一搭地拿右手食指指骨敲着桌案,一下又一下,竟带出一阵诡异的节奏感,令他后背缓缓浸上一层冷汗。 旧档传回潘成手上的同时,刘昶总算到了,潘成犹疑了下,往沈度那边看了一眼,先回禀道:“陛下,东宫殿下到了。” 燕帝在气头上,立刻让宣了进来。 刘昶进殿,一看燕帝脸色,几乎是想也没想赶紧行了个大礼。 最近几日各府折子上个不停,地方监察官也半点不让人好过,燕帝召他,他不用想都知道是为着什么。他本想先发制人,为自己辩解两句,燕帝却将刚端起的茶杯重重放回案上,这动静迫得他噤了声。 燕帝斥道:“三十府台,七府大旱,赈灾不力,六府。这事若再恶化下去,你信不信能演化成一场□□,运气不好变成起义,又够打上几个月年把了?真打起来,祸乱民生不说,削藩刚了,你让户部去哪儿拨军粮军饷?” 刘昶一哆嗦,唤了声:“父皇。” “六个知府是你塞进去的,别说下头的其他人了。”燕帝似是气急了,“虽然御史台眼下没查到实据,但要深究,你不要告诉朕,不是你做的。吏部捏在你手里不是一天两天了,朕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着你将司礼监和北衙一块收了,你怎么还贪心不足?” 刘昶跪地,欲要辩解,燕帝却突然想起来什么,往边上看了眼:“沈度,你手头有实据么?” 听到这名字,刘昶一怔,随即往右侧看过去,他没想到竟然能在此处再次看到这人,愣了下,才想起来当日沈度用来迫他收手的那些条条框框,当日那些已够他死上一百回的了,况且沈度还留有后手,他额上瞬间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沈度回道:“陛下说笑了,臣离开察院已快两年了,无监察之权,哪敢行监察之实?” 刘昶心里松了口气,见燕帝目光还落在沈度身上,赶紧将他注意力拉回来:“父皇,此事也不能……全怪儿臣,儿臣手头实在紧。” “手头紧?”燕帝觑他一眼,都懒得同他置气,语气听起来平静得很,“用钱的地方都由户部在拨,削藩你出钱了吗?赈灾呢?” 刘昶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顺着这话道:“父皇息怒,各地赈灾进展缓慢,主要不还是因为户部拨不下赈灾银粮么?能有赈灾银粮,总不至于到现在这局面。” 敢情还是想将炮火吸引到户部那头去,燕帝冷笑了声,“户部拨不出银子,不也有一半的原因在你身上?朕是真不明白,你好好的储君做着,拿那么多不干净的钱做什么? 定阳王归乡后,你想着朕是不会削藩了,这事要留给你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