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头,脸上是看破生死的宁静,“我知道,我活不长了。”她看着青灰色的帐顶,怔怔地出着神,又仿佛是在透过它,看别的人事,“夜好长啊,那么冷。你妹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一定很可怜。”她转向儿子,怜悯地说,“你也是。可怜虫。我们都是。” 窦宪哽咽着,把她枯柴似的手贴到自己脸上,“娘,别走。留下来陪着我吧。”他几乎在哀求母亲,“求求你好起来。” 但她没有回应这句话,只是看着帐顶出神,“好希望能回到小时候啊。”她喃喃地说着,脸上绽出了红晕,带着后半生始终不曾再有的温暖笑容,“好想回到以前,和母后在一起啊,还有哥哥们...一起去骑马,一起去放风筝......” 窦宪再也忍耐不住了,抱住她道,“娘,别说了,起来喝药吧!好不好?” 她厌倦地推开了他,固执地重复,“不要。”见儿子满脸都是痛苦的神色,她终于软了一点心肠,抚摸着他的脸说,“好孩子,不要哭,不要哭...” 窦宪软弱地把脸贴在她颈侧,“娘,你陪在我身边,我就不哭。”他极力地克制着眼泪,“我身边只有你了啊...” 大长公主的眼神已经逐渐涣散。但听到这一句,忽然浑身震了一下,随即手指痉挛似的,紧紧抓住了儿子的袖子,“...知道么?知道吗?后来...后来我把他送去了旁支家里......” 窦宪一愣,追问,“谁?” 但大长公主来来回回只道,“我其实不讨厌他...你可以,你可以......”她的手指忽然失去了力气。 窦宪不敢动,也不敢开口问她。只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紧紧地抱住她。 夜色越来越黑沉。 可他一点也不敢动,生怕打破这一份宁静。 一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窦顺觉得里头始终没声音,不对劲,大着胆子推门进来,叫了声“侯爷”。他才终于茫然地抬起头。 外面的阳光那样好,甚至亮堂的刺眼。可他的母亲,已经永远看不到了。她不在了。 外面隐隐约约地传来鞭炮声响。他屏住呼吸,昏聩的头脑忽然想起,今天是元月初五,家家户户迎财神的日子。 可是他再也不会有家了。 时隔六年,窦府再一次地挂起了白幡。 因为是正月里,许多人都嫌弃过年拜祭灵堂晦气,推辞了不肯来。所以泌阳大长公主,光武大帝唯一的嫡公主的丧礼,竟然异常冷清。 窦宪独自在灵堂里,给母亲烧着纸钱。 明暗不定的摇曳烛火里,他想起年幼时,母亲也曾经温柔地对待过他,手把手地教导他写字。抱着妹妹,含笑看着他扎马步、练武。 不管后来她变成了什么样子。她终究还是唯一的、无可替代的母亲啊。 可是她为什么连死亡也要冷淡而别? 窦宪想起她临终前,提到了女儿,提到了母亲,还有几位兄长。唯独不曾提起后半生至亲的儿子和丈夫。在心中自嘲地想:多可怜的父亲啊,还有可怜的我。 心中创痛,可是眼眶已经干涩,没有一滴泪落下来。 这时候门口传来响动。他麻木地转头去看,是履霜进来了。 是啊,那是她名义上的养母,她又怎么会不回来。 他看着她,涩然地说,“你来了。” 她站在门边问,“阿顺和木香呢?湄姑姑呢?” 他麻木地说,“阿顺被我遣回家过年了。木香管东管西的,被我嫁出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