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高高的底盘,在两匹黑马抬起前蹄的瞬间,紧抓住了车厢底轴。 “唷——” 马匹猛地一顿,在地面溅起尘烟,随即顺着官道向远处疾驰而去。 这一来可苦了单超,他轻功虽然精湛,但那是“梯云纵”内力深厚的缘故,自身体重可一点也不轻,马车颠簸时吃了一嘴的灰,几次差点因为抓不住剧烈晃动的底轴而摔下去。 所幸马车极大,车厢里人多,一时没人发现底盘下的异状。大约跑了半个时辰工夫,单超两条手臂都快麻木了,才只听驾车人喝道:“——到了!” 那是这帮人一路上唯一发出的声音。 马车骤然而停,几个人下了车,疾步向远处走去。 单超纹丝不动地等了半盏茶工夫,犹如虚无的阴影,甚至连呼吸和心跳都不发出任何声音。直到车厢外完全陷入了静寂,只有草丛间声声虫鸣从远处传来,他才缓缓松开已经开裂的包铁底轴,从马车下探出身。 眼前是一座废庙。 单超眯起眼睛,贴地而出,转瞬间已将自己隐进了墙角阴影中,恰好避过了庙门前正回过头来的黑衣人。 “……?” 黑衣人疑惑地走了两步,四处张望片刻,没发现任何异状。 与此同时,单超将自己紧贴在屋脊后,轻轻掀开了一片碎瓦。 “……奉高行宫空旷无人,一路上出去没发出任何动静,只有出城门时杀了几个士兵,并未惊动当地官府及守备……” 破庙后堂里亮着一星烛光,谢云被放在草榻上昏迷不醒,身侧大马金刀地坐了个年轻人,戴着鹿皮露指手套的十指交叉,手肘撑在双膝上,沉默地听着手下在身前汇报。 烛火映出他桀骜不逊的火红色头发,越发显得相貌俊俏、身形彪悍——那竟然是景灵! 单超按着屋瓦的手指一紧,手背无声无息地暴出了青筋。 “分坛那边已传来消息,一切都准备停当,天明即可启程回暗门……” “迷药下了多少?”景灵突然打断手下。 “单支,只熏了半盏茶工夫。按理说不该这么顺利的,但云使一路上都没醒过……” 景灵点点头,向外挥了挥手,漫不经心道:“下去吧。” 手下俯身应是,毕恭毕敬垂手退了下去,小心掩好门。 景灵转过身,居高临下看着蜷缩在草榻里的谢云,半晌一动不动。 谢云睡得并不安稳,眉心习惯性蹙着,仿佛在睡梦中都挂念着许多难以开解的事。整整一冬的伤病给他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即便是在暖黄色细微的烛光下,面上都带着苍白的,不明显的颓败。 但他的轮廓还是很好看的,美人在骨不在皮,禁军统领属于那种天生骨相就非常经看的人,因为虚弱和憔悴,反而更令人有种心魂俱慑的感觉。 景灵伸出手,指尖从他鼻翼幽深的阴影中缓缓滑过。 ——这么多年过去,谢云年少时那男女莫辨的秀美已经淡化了。但他仿佛还很年轻,跟记忆中那个在月光下神智癫狂、痛苦痉挛,却每一举一动都令人移不开目光的少年,似乎没有任何不同。 变化的只是景灵自己。 他已经从一个惊愕恐惧又无法自保的小孩,长成了强悍的、冷酷的,可以轻而易举就成为加害者的人。 景灵的呼吸微微加重了,眼底闪烁着难以形容的复杂光芒,指尖顺着光滑冰凉的脸颊向下,划过脖颈和锁骨,在柔软的颈侧反复摩挲。 烛火微微摇曳,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云使……”景灵嘶哑道。 那一刻相似的场景重现,当年禁房中伏在他身上,长发从颈侧瀑布般垂落,赤裸肌肤与他紧密相贴的少年,与此刻昏暗中呼吸平稳的身影相重合,化作了记忆中那一声声模糊而急促的喘息。 景灵呼吸发烫,心跳砰砰加快,半晌终于伸手轻轻拉下了谢云肩侧的衣袍。 就在这一刻,屋顶轰然坠落!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