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里席开四桌,两席是阁老侍郎等一二品的大员们,一席是宗室子弟们,还有一席是公侯伯爵们,——勋贵们大多没有实权,只是个皮面光鲜,今日来的,便都是勋贵里数得着的人家的家主男丁们,像常宁伯这样的,自然不在其列。 至于二十四监里其他有头有脸的大太监们,则坐了次间的席面。 凉菜上齐,开始上热菜后,韩征举了酒杯,敬起花厅里众宾客的酒来。 都知道他一向不擅饮酒,便是御宴上隆庆帝赐酒,也是点到为止,众阁老王公们自不会勉强,不然本来是来捧场奉承,宾主尽欢的,却学平常那一套,劝酒灌酒无所不用其极,弄得彼此都不高兴,岂非与初衷背道而驰了? 是以一圈下来,韩征也不过就喝了几小杯酒,还是不醉人的梨花白,但玉面上仍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陀红,越发的儒雅风流了。 一时萧琅也到了,一来便向韩征告罪:“才交班,来迟了,还往韩厂臣不要见怪。” 韩征笑道:“金吾卫年底自来都是最忙的,萧大人能拨冗前来,已是本督的荣幸,怎么可能还见怪?” 早有小杜子机灵,在宇文皓宇文澜那桌给萧琅添了椅子和杯盘碗碟,韩征少不得又敬了萧琅一回酒,才去了外面敬其他宾客。 萧琅坐下便与宇文皓宇文澜几个说笑起来,彼此都一副亲热的样子,若是换做寻常人家,他们都是至亲的表兄弟,再亲热也是应当的,可在天家,那点骨肉亲情,便什么都不是了,他们都是彼此的竞争对手、绊脚石! 韩征敬过大太监们坐席的几桌后,便去了外面,外面的宾客便不用每个人都单独敬了,只消每桌都打趸敬一杯即可。 自然费不了多少时间,很快便到了二十四卫里排得上号的人员那几桌。 却是刚走近,就听见一个明显染了醉意的声音在大放厥词,“不过一个生辰,还不是整生,就弄这么大的排场,皇上一月就上三次大朝会,尚且有人敢告假不去,今儿倒是来得这般齐全,怪道都说这一位是‘九千岁’呢,当真是比不得,比不得啊!” 韩征眯眼一看,认出说话之人正是丁渭,如今只是锦衣卫一个从四品的佥事,连说他是他的手下败将,都是抬举了他。 遂站在原地不动了,只勾起一边唇角,冷冷看着丁渭,看他这场借酒装疯的戏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要怎么收场,他又肯不肯让他收场! 丁渭还在哼哼着:“如今连票拟也捏到了他手里,这天下所有大情小事,岂不是都成了他的一言堂,他说黑就是黑,他说白就是白了?还把我们锦衣卫往死里踩,我们锦衣卫名震天下时,东厂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他韩厂公就更是不知道在哪里了,如今却是这般的嚣张,照这样下去,皇上的江山岂不是迟早要改姓‘韩’了……” 话没说完,见周围忽然就安静了下来,想着与他同桌的都是他在锦衣卫的知交死党们,宾客众多,现场又吵,所有人都忙着自己的应酬,应当不会有人注意他们这边,他这才敢仗着酒意发一发牢骚,不想还是出了事? 丁渭本就只有五分的酒意一下子全部醒了,在他同桌的人杀鸡抹脖的使眼色中,艰难的转过了头去,就对上了韩征似笑非笑的脸,那副居高临下的气定神闲,简直碍眼至极。 丁渭输人不输阵,先笑起来:“在下还没祝厂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呢!” 说着,把自己的酒杯斟满,上前要敬韩征的酒:“难得今儿厂公的好日子,厂公可一定要痛饮三杯才是,不然就是瞧不起在下。” 反正今儿他来者是客,姓韩的总不至于当场发作他,搅了自己的场子,而他与姓韩的的梁子也是早就结下的,便没有今日这一出,他还是会继续找他、找锦衣卫麻烦的,那他何必要委屈自己,不是连皇上赐酒都点到为止的吗,他今儿还非要他连喝三杯了! 跟着的小杜子与沈留看到这里,都忍不住冷了脸,这姓丁的还真把自己当一盘儿菜了是不是? 偏今儿是干爹/督主的好日子,总不能自己砸自己的场子,弄得干爹/督主和满堂的宾客都不痛快,没准儿还会让人看笑话儿,不然他们先捏死了姓丁的! 沈留磨了磨牙,皮笑肉不笑的就要说话。 韩征已先冷冷道:“本督本来就瞧不起你,这不是满朝文武都知道的事儿吗?” 待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