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月十五的星辰曾过有一瞬的黯然。 以一人之力将数几十人阻在三尺之外的女子还在浴血拼杀,她的眼皮沾满了鲜血,以至快要看不清敌人的动作,然而她没有时间去擦,所有的动作都像机械一般,上前,出剑,提砍,上前,出剑,提砍……她杀到麻木,杀到不知道自己的手在哪脚在哪。 即便在那样的情况下,她仍旧清醒地数着数。三百个数,只要吕仲永够聪明,足以带着皇甫弋南避到安全的地方。 “二百九十七。” “二百九十八。” “二百九十九。” “咣”一声响,她踉跄跪倒,手中长剑落地,再没有任何气力挣扎。 “天杀的……”十几道剑光凛凛闪烁,浑身被血水浸透的女子叹了一口气,“下辈子绝对不要是这么难看的死法……” 话音刚落,剑光纷至,她闭上眼,却忽然感觉四周风声静了静。 她霍然睁眼,这一眼看去,跟前的杀手们竟像被人点了穴似的齐齐杵在了原地,定格出一张张狰狞可怖的面目。 不,不止是杀手,世间万物,从天上闪烁的星辰,到飘在空中的落叶,再到耳边的风,所有一切都在这一瞬间静止。 静止只是一瞬,下一瞬,有什么力量破空而来,带着粉碎一切的张力,将这些面目可憎之人一招撂倒。 没有鲜血,没有挣扎,一刹死绝。 江凭阑半张着嘴抬头望去,夜空尽处,有人似神祇般披星踏月而来,浅银色衣袂掠过丘壑,掠过山河,似要拂去这世间一切流血、杀戮。 然而不是见过的人不会晓得,那个人,他本就是世上最冷血的杀戮者。 千氏。 她大睁着眼,似乎又有了气力,支着身子站了起来,于满地尸身里仰头看向朝自己走近的人,清晰道:“救我,还是杀他?” 对面人停了下来,负手而立,沉默不答。 她神色异常坚定,再问,“救我,还是杀他?” 对面人似乎蹙了蹙眉。 她不松口,继续,“救我,还是杀他?” 他终于肯答,不含情感地缓缓吐出两个字,“救你。” 江凭阑点点头,身子一歪便倒了下去。 对面人一步迈近扶稳她,三丈距离于他不过咫尺,他垂眼看着怀中浴血的人,看着自己的衣衫被染出大片大片的鲜红,始终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许久之后,他才终于将她轻轻背起,动作熟练得好似曾经做过无数次。 山风吹过,吹碎一句宛如梦呓般的呢喃:“何苦……” ☆、表白 江凭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奇怪的是,梦里没有皇甫弋南,也没有她自己,她看见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孤零零地立在夜色中,她看不清那孩子的脸,却觉得他是那样孤单,以至让她禁不住落下泪来。 她簌簌睁眼,感觉眼角微微有些潮湿,忽然听见一个惊喜的声音。 “啊呀,牛小妹你可算醒啦!” 她霍然偏头,这一偏便看见吕仲永青黑的眼圈和胡渣,然后她的目光越过他的肩看向对面,那里,有人正倚着一个玉枕,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色里衣,一动不动含笑望着她。 “牛小妹,你可算是吓死我们啦!前天夜里你被人送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连脸上都是,吓得我都不敢认!我跟你说,你这个伤啊……” 她强自忍耐,怒目瞪他,“闭嘴,出去,我数三下,三,二……” 吕仲永唰一下就抢出了门,自己走了还不忘赶走门口那一群护主心切的家伙,“哎呀,走了走了,散了散了。” 商陆、阿六、十七、李乘风、李观天齐齐瞪他一眼不予理会,继续猫着腰听墙角,却忽然听见房里头传来一男一女的异口同声:“再听就戳聋你们。” 五人立刻作鸟兽散,走廊尽头默然立着的夕雾看一眼几人动作,转身也下了楼。 江凭阑早在吕仲永冲出房门那刻就下了床,尽管离对床不过寥寥一丈距离,浑身的酸痛却令她举步维艰,她走到一半皱着眉“嘶”了一声,疼得弯下腰去。皇甫弋南惊了惊,似乎预备下床扶她,然而掀被的动作做到一半却也停了停。她扶着桌沿直起身来,望着他眼底痛苦的神色笑得不能自已,然而这一笑,却又牵扯到了身上数处剑伤,疼得她更加龇牙咧嘴。 两人一个笑得欢畅,一个笑得无声。 叱咤风云的宁王夫妇,竟落了个连床也下不了的狼狈境地。 “你别动,”江凭阑伸手在虚空一按,止住他的动作,“还是我来吧。”她一步一挪,好不容易折腾到皇甫弋南床边,一坐下去却感觉屁股都要疼裂了,“屁股上没伤啊,怎么这么疼,皇甫弋南,你摔我了吗?” 他笑笑,知道她大难不死劫后余生心里高兴却不愿明说,怕显得太矫情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