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小男孩是在一月份,全年最冷的季节,小小的孩子浸在深水里,方建国本来以为自己捞出来的是一具尸体,没想到还有呼吸。 小家伙在鬼门关走了好几个来回,终于在夏天来时稳定下来,捡回了一条命。 这么说也许不太准确。 方建国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又是一年夏天,林殊恒远赴北方参战,写信来问方怀怎么样、是不是该上学了。的确,邻居家和方怀差不多时候出生的男孩,现在已经给私塾老师送礼去了。 但方怀却仍是三四岁时的样子,矮矮小小的,反应有点慢,能呆呆地盯着溪水看一整天。 这年冬天,方建国带着方怀去拜访了故友。 故友住的很简陋,在深山里。方建国到的时候,许久没见面的朋友早早在山口迎他们,手里握着一串佛珠。 “他并不能算是人。”当晚吃过饭,把方怀赶去和小狗玩儿,故友才慢慢地说,“我以前没有遇见过这种事儿……” 天地有灵。 每个人出生的时候,或多或少会得到那么一些来自外界的期许、喜爱,无论是什么,他们总会得到外界的反馈。 但是方怀没有。 他的父母有一方并不是人,但这不是主要因素。主要的是……小男孩刚出生的时候,没有得到任何生物的反馈。 就连赋予他生命的父母也没有。 喜爱或者讨厌,全都没有,他的出现与否,没有对任何事情造成影响。 天地有灵,这么个小孩子就被万物法则遗忘了,他不会长大,也不会老,不会与任何人产生联系。 方建国叼着烟,沉默了。 “没有办法了吗?” “有办法,”朋友说,“我建议你不要养他。” 方建国:“什么意思?” “从哪里来的,送回哪里去。” 朋友轻描淡写道:“你觉得呢?世界给了他这么大的恶意,他会喜欢这里吗?他能吗?万一出去害人呢?” 方建国不假思索地一口回绝:“不行。别的呢?” 朋友笑了笑:“我知道你会这么说。” 他又过了很久,才慢慢开口: “倒也不是没办法。”他接过方建国递来的烟,吸了一口,说,“不知道有没有用,先试试吧。” 他昨晚算了一卦,小孩子命不该绝,会有转机。 “但你不会是陪他走到最后的人,”朋友说,“林殊恒也不是,他另有机缘……对了,提醒你一个事情。” 方建国:“嗯?” “他要是往家里捡什么猫猫狗狗,”朋友说,“你别拦着他,帮他养了就是。” 方建国只觉得这叮嘱很摸不着头脑,但他很信这些,还是说:“好。” 方怀坐在火炉子旁边,安静地听他们两个人说话。 这里的所有人都看不见他,他像是误闯入这个世界的什么人,跟着他们经历春秋冬夏,但并不会对他们产生任何影响。 不知道现实里的自己怎么样了?他在这里的世界当一个旁观者,已经过去了四个年头,但其实也没多久,除了少数几个重要的片段,别的时候时间过的很快。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感到难过。 他眼睁睁看着林殊恒在那个小小的地下室,握着毛笔写下两个字。又看着他坐在床上,低着头一针一线地缝好小布老虎。 他看着林殊恒饮弹自尽。 再往后他看见了方建国,方建国冒着暴雨去镇上,给林殊恒打的最后一通电话,那边回应他的是是长达半分钟的忙音。 方建国抹了把脸上的水,没接着打,又回去了。 小时候的方怀站在院子里等他,抱着小木马,茫然又无措。 方建国对他说:“我还没哭,你哭什么。” 院子里的银杏叶子变黄了。 这么多年过去,因为方怀体质特殊,方建国带着他遮遮掩掩地过日子,从一个镇子挪到另一个。他们去过天津,最后还是回了川省。 十多年过去,方怀终于长大了一点,智力和外貌同步成长,终于可以上私塾——现在叫小学了。 但镇上的小学不收他。 不仅镇上,村里的小学也不收。方建国要养活两个人,方怀又是讨狗嫌的年纪,他忙得很。 一直到三个月后,入冬了。 忽然村里有大人找上门来,说方怀打了他们家小孩,打得人鼻血都出来了。 方建国一听就愣了,披上大衣踩在雪里往外走。到了地方,看见方怀小小的一个,衣服上头上都是泥,被人拦着,还不住地想冲过去继续打。 而那几个小男孩,趁着方怀被人按住,踹了他好几脚。 “杂种,”他们呸方怀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