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也没有回东厢,而是悄悄站在墙根下,就听到她爷嘶哑的声音:“你没病要谁伺候你?你要真病了,我伺候你。” “你伺候我?”齐老太太的声音充满讥讽,“自我嫁给你三十多年了,你什么时候伺候过我?一次都没有!老娘本就指望不上你,就想着养儿防老,一把屎一把尿将他们养大。但现在可好,你把他们都分出去了,老娘下半辈子怎么过?!” “怎么过?以前怎么过,现在就怎么过!”齐永福声音禁不住高了起来,“咱俩要真有动不了的那天,他们三个一个都跑不了,都得去床前伺候,但绝不能指着某一个伺候。你记着,你养了三个儿子,而不是一个。不要什么苦活累活都指着老大一人干,有了好事有了好东西,就忘了给你当牛做马的老大。他也是我的儿子,你不心疼,我这当老子还心疼!” “你心疼?你拿什么心疼?你当老娘乐意要他当牛做马,老娘有别的法子吗?你说得好听是大队长,实际上就一个瘸腿老头,不但半点好处没往家里搂,连工分都比别人拿得少!是,你是老红军,你是党员,你高风亮节,但你也要吃饭的,齐家一大家子都要吃饭,老娘不让老大当牛做马使唤他干活,难道要你这个瘸了腿的干!” 齐老太太提高了嗓门,声音大得整个院子都能听见,惊得院门口干瘦的看门狗都叫了两声,但屋里却没有传出齐永福的说话声,反倒响起一阵咳嗽。 齐悦心中担忧,拔腿冲过去,只是刚冲到门边,咳嗽声停了,她听到他爷问齐老太太:“桂花,你是不是后悔嫁给我?” 他的声音嘶哑又透着一股子悲凉,将齐悦的脚步生生定住门边,她不敢去看她爷的神色,却看到齐老太太白了脸。 “你不用回答,我知道你后悔了。是我做得不好,自娶你进门就没让你过上一天的好日子。更不该在你怀上老二的时候去参军,退伍回来还瘸了腿,干不了重活挣不了多少公分,让你跟着受了苦挨了饿。不过,老二的事我跟你说一声,当时我并不知道你怀上了,若是知道……” 说到这他顿住,似思量一下,而后摇头:“若是知道,以我当时那个年纪还会做出一样的决定。是我太自私了,让你受了苦,让你变得坚韧,也变得尖刻。这些都是我的错,以后我会尽力弥补。但我也真心劝你一句,儿女都是你生的,就算你喜欢一个不喜欢另一个,但不要做得太过。太过了,得你喜欢的会变得自私,不得你喜欢的会慢慢寒了心,时间久了,就是亲兄弟也离了心,今晚这一场闹剧就是最好的证明。” 听了他这番话,想到今夜这一番热闹,还有老大那些戳她心窝的话,齐老太太脸上一片苍白,她张了张口:“我……” 齐永福摆手打断她,缓缓说道:“我知道你怪我分家,但有一句老话说得好,远香近臭。把家分了,各自过各自的日子,反倒能记起各自的好来。他们毕竟是亲兄弟,又有我们老两口看着,关系会一日日好起来。” “等他们关系好了,能不能再合起来?”齐老太太浑浊的双眼中闪过一道光。 齐永福噎了一下,想叱她一句,又想起刚刚才承诺要尽力弥补她,于是缓了神色说道:“都分了如何能再合起来,这不是要制造新的家庭矛盾吗?” “怎么就不能再合起来?”齐老太太不服气,哼了一声,“说远一点,十几年前村里各家各户都是各种各的田,如今不都合起来进了公社集体干活?近一点的,你三年前主张春耕和双抢包工到户,完事之后又合在一起集体干活,这不都好好的吗?” 齐老太太这番话成功堵住了齐永福,却没有堵住门外的齐悦,她心里回道:分了就不好合了,再过几年集体公社都不存在了,大家都各种各的田,这分了的家自然也不可能再合起来。 可惜,这话她不可能说出来,她轻手轻脚准备离开,屋内传来爷爷的叹息声:“集体干活,一个两个都尽想着自己偷懒别人勤快,这样下去哪年才能脱贫吃饱肚子?我看那,长不了……” 齐悦脚步一滞,原来爷爷早就看到集体公社的弊端,也看到了未来。 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