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是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嫁妆单子我可以先交给熙儿,她若不放心,现在就可带人去库房查验。然,在正式交接之前,我得冒昧地问一句,她可会算术、看账、查账、人事调度?可懂得勘验货品好坏,衡量各地货品的价格落差,并估量其中利润得失?” 赵陆离自己都不懂,更何论女儿?对待这个与叶蓁八分像的孩子,他可说是倾其所有,一心按照叶蓁的模子栽培,故而长到十三岁,竟只会琴棋书画,对俗务一窍不通。他脸颊涨红,目光游移,一时间竟讷讷难言。 赵纯熙很不服气,正欲反驳,就见关素衣拿来一个精致的小算盘,徐徐道,“一加一、加二、加三,一直加到九十九是多少,你给我算出来。算对了,我立马让人把嫁妆抬到你院子里去,加错了,从今天开始,你便跟着我学习管理中馈。这张嫁妆单子,老夫人那里有一份,你外家应该有一份,如今我再誊抄三份,咱们人手一份。所以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占你叶家任何便宜。” 赵陆离被她坦坦荡荡一席话弄得尴尬不已,急忙解释道,“夫人误会了……”而赵纯熙则捏着算盘,指尖发抖。 关素衣抬手打断对方,语气十分慎重,“你们也别暗地里怨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不是小人,却也怕被人误会,尤其是贪墨先夫人嫁妆这种要命的误会。我是继室,本就步履维艰,稍有行差踏错便会惹来非议,为侯府,更为关家抹黑。关家如今是天下师表,道德典范,白璧无瑕,不容玷污,也因此,我比你更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更懂得克己复礼、与人为善的道理。” 赵陆离越发羞愧,竟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关素衣也不看他,点了点桌面,淡声道,“开始算吧。” 赵纯熙深深觉得,每次来找关素衣都是在自取其辱,下回定要做足了准备再来。 第23章 商女 秦朝灭六国,一统天下,奉行的便是法家思想,而法家重农,重兵,却抑制商业的发展,并把儒家学者、纵横家、带剑者、患御者、工商之民,此五类称为五蠹,极尽轻贱打压之能事。 秦国灭亡之后又经历几百年的纷争,诸侯国均效法始皇,意图变法强兵,一统天下,故而也奉行重农、重兵的军国主义思想。渐渐的,本就地位不高的商贾,竟变成了九流末的存在,某些时候,连富贵人家的婢仆都不如。 叶家靠倒卖战争物资积累了大笔财富,便想走一个捷径,迅速挤入上层社会。让儿孙娶世家女显然不可行,但让女儿或孙女嫁入高门却还有些希望,于是族中但凡出现容貌美丽的女子,叶家家主便会花费大力气栽培,以期像吕不韦那样囤积居奇,待价而沽。 叶蓁凭借美丽的容貌获得家主青睐,从小就为嫁入高门做准备,论心机、手段、才华,自是样样不缺。但商贾之家眼界终究有限,只知传授琴棋书画与魅惑之术,竟不知真正的世家主母该学习的唯有掌管中馈一样而已,余者只是点缀,可有可无。 叶家的女儿可以为妾,可以为姬,甚至沦落风尘亦能过得如鱼得水,倘若叫她占据正妻之位,那便不够看了。偏偏赵陆离就喜欢那样的女子,且并未察觉任何不妥,于是把女儿也教导成了另一个叶蓁。 关素衣此时正单手支腮,笑意盈盈地盯着手足无措的赵纯熙。她很想知道,这辈子没有自己的引导与矫正,赵纯熙能开拓出怎样一条道路?是否还能获封乡君,食邑五千户?是否还能嫁入宗室,风光无两? 赵纯熙从来没碰过算盘这种玩意儿,完全不知道上面的珠子和下面的珠子都代表什么,一时间冷汗直冒,又羞又恼。但她不肯认输,也不愿露怯,只得硬着头皮拨弄,却只拨到“加三”便再也无法继续。 此时天下初定,人们历经几百年的战火侵袭与颠沛流离,唯一的念想就是活命,哪里会有心情去读书识字,更别提研习算学。即便是那些常年在外行商的巨贾,算账的本事也仅限于小额数目,再多一点,譬如点算军中箭矢数量、马匹、粮草等等,便需同时喊来几十,甚至几百个精通此道的账房先生,日日夜夜不停审核方能确定。 从一加到九十九,不但对赵纯熙而言是个难以想象的数字,便是把叶家家主拉过来,恐怕一时半会儿也算不清。她反复划拉算珠,表情从故作从容渐渐变成了委屈痛苦,眼眶一红,似乎就要掉泪。太难了,真的太难了,关素衣这是故意让她出丑! 赵陆离心疼得无以复加,正欲开口求情,站在一旁的赵纯熙的奶娘窦氏愤慨道,“夫人,奴婢是从叶家过来的,见识也不少,便是咱们叶家商铺遍天下,来往银钱甚巨,一日里也不用点算如此庞大的数目,下面自然有账房先生出力。咱们小姐日后嫁的是高门,底下有成群仆役伺候,外面更有得力的管事以供驱使,并无需沾染这些俗务。您不想把嫁妆归还,直说便是,何必找由头折辱她。” 赵纯熙眼泪一下就掉了出来,用不敢置信又委屈至极的目光看向关素衣,似乎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