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情激奋是没错,但既然身为幕僚,脑子就不能光拿来当摆设。他们看见的只是少帝一人,谁知道整个里坊周围埋伏了多少禁卫?若果真是赐死丞相,他们拼一拼也值得。但如果只是引君入瓮,那他们这些人就成了陷害丞相的帮凶,正中少帝下怀。 扶微看着他们徐徐后退,心里有些唾弃,偏过头对长史抬了抬下巴,“把牛牵上,前面带路吧。” 折扇轻摇,摇得垂发飞扬,她抖了抖襞积迈上台阶,昂首阔步跨进了相府后院。 第12章 上一次来这里,好像还是在六年前。六年前她年幼,行动没有那么拘谨,个头又小,左右的人一个不留神,她就可以趁乱逃遁。后来渐渐长大,帝王是上宾嘛,丞相相迎必须在前院,她就再也没有机会进这后院来看看了。 六月的天气很热,临近中午时分,枝头的蝉鸣成一片。她站在廊下远望,雕梁画栋一样都没入她的眼,单看见墙角的那棵月季越长越大了,她记得彼时只有小指头粗细。院子中间的水池子依然还在,池中长了几支嫩荷,荷叶下锦鲤款摆,其中一条脑门上顶着弯刀红痕的,还是她当年放生的。这里好些东西都没变,六年前觉得遥远,现在却倍感亲切。反正也没把自己当外人,以后常来常往,这府邸最终会变成她在宫外的家。 走过长廊,途径第九截鹅颈椅的时候停下,躬着身子寻找,在底边的一块梅花纹曲木上找到了几个小字。她笑着指了指,回身对长史道:“你看,这是我九岁那年刻下的,是我的名字。” 扶微扶微,扶持衰微,先帝对她抱着巨大希望,因此取名也格外郑重。当然这名字是给文帝看的,父母知道她终究是个女孩子,左右无人便叫她阿婴,仿佛她永远是个孩子,无论何时都需要人保护。她喜欢自己的小字,比起源扶微来,小字更像她自己的名字。可惜这些年几乎再也听不到有谁这样唤她了,太后私底下或者还和近身的人提起,但当着她的面只称呼她为陛下。帝王的烙印盖住了她的一切,她甚至怀疑过两年会不会长出胡子来。所以在性别完全颠倒前必须把自己交代出去,再加上荧惑守心,她也害怕,怕再不动手就要来不及了。 长史牵着牛,心情并不像少帝这么平静。小皇帝办事越发滴水不漏了,送牛酒这么大的事,他们事先居然没有收到一点消息。这一来,来得猝不及防,打算就这么大剌剌地取人性命吗?未免太高估自己了。 九岁时稚嫩的笔画,让少帝看了一遍又一遍,长史摸准了时机打算谈谈情怀:“这是陛下御笔,因此保存得很妥当。陛下请看,上年狂风侵袭,长廊上的卧灵栏杆其实都换过了,只有这面留下了,君侯说将来陛下故地重游,一定会再来看的。”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扶微听来都很欢喜。起码这些记忆还在,说不定丞相是喜欢她而不自知吧。 她穿过石桥往前,他的卧房在哪里,她依稀还记得。那头牛到了高处就不愿再向上了,她让长史把牛拴在柱子上,自己提着酒进了上房。 男人住的屋子,到底和她的不一样。她喜欢在殿里装帘幔,每个季节换不一样的颜色,因为除了这个,根本没有别的地方能用得上巧思。丞相的屋子,前后用檀香木的屏风分割,她看见乌沉沉的漆木柜案上云气纹缭绕,再没有任何其他的颜色点缀,这屋子硬得让人却步,就像朝堂上他横眉冷眼的样子。 光棍的苦处,她也能够体会。婢女只能听令,谁敢做主替他改格局?帝王家走出来的人,天生欠缺父母关爱,再加上婚姻因这样那样的耽搁不圆满,那么过的日子有多将就,想也想得出来了。 她慢慢往里走,腰上佩绶叮当,这时候竟觉得那声音太大,唯恐惊了他的好梦。 绕过屏风,终于看见榻上卧着的人了,他向内侧躺着,看不见脸,只见到一身素色的襜褕,没有繁复的纹饰,乍一眼像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儒生。 奇怪,朝上已经提起荧惑守心了,他一点都不担心吗?还是知道荧惑克撞最大的是帝王,所以他高枕无忧? 她有点伤心,缓步到他榻前,默然站了一会儿,想起自己是来吓唬他的,他这么睡着,戏就演不下去了。可是有什么办法,丞相真好眠啊,她听见他匀停的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