琶之音陡然高昂,似银瓶炸裂,水浆奔迸;又像杀出一队铁骑,刀枪齐鸣。 一曲终了拨子从弦索中间划过,四弦一声轰鸣好像撕裂了布帛。 屏风后面,徐徐走出来一人。一个模样生的十分干净,眼角有泪痣,高挑纤细的青年。 他含着浅浅的笑,略带些许羞涩之意,白衫玉带,腰身盈盈一握。 阎良花僵在原处,很想在心中骂上一声,难怪听着很动听,原来是白讨厌谈的。 那屏风后面弹琵琶的人,正是白不厌。 他向众人拱手行礼:“打搅诸位雅兴了,是我与王兄打赌,输了便要在他的店内弹琵琶。” 众人惊讶,这大名鼎鼎的红袖招居然是王子异的产业。 人既然来了,也不能撵走。沈浮如安排了个和自己同坐的位置,王子异毫不客气地坐下。 阎良花无比庆幸自己缩在角落里,对方不会发现自己。 待要给白不厌安排位置,对方却是自动走到了角落里,然后还浅笑着说:“不必给我安排了,我随便做做就好。” 然后恰好坐到了阎良花的身边。 阎良花:“……”装不认识。 白不厌就端正的坐在那,也是一副我不认识你的样子。 但是却悄悄的在桌子下面儿去勾阎良花的衣带。 阎良花掐了他两下。他好像不知疼痛,还在浅笑。 两人正斗着呢,就听那边说话。 陈平之敲着折扇:“王兄来的正好,我才发现了一个妙人,诗词甚佳。这位是阎将军的长女。” 阎良花瞬间背脊僵硬。 白不厌压低声说:“没事,王兄眼睛不好,一米以外人畜不分。” 俗称,近视眼。 王子异的视线转了过去,神色淡淡的点了点头。 果然没认出来。 阎良花松了口气,却也不敢轻易说话,微笑着点头。 王子异突然开口:“阎?我有一个故友,也是这个姓氏。” 松下的那口气儿,瞬间又提了起来。阎良花保持着微笑,捏着嗓子说:“那真是我的荣幸。” 王子异显然不太感兴趣,说了一句就把注意力挪开,继续与沈浮如说话。 王子异是丞相的独子。沈浮如则是沈家最出色的孩子,自幼聪慧,却又不孟浪张狂,可以说是寄予厚望。 这两人对上,自然没那么简单。 沈浮如在外求学三年,回到京都自然要打声招呼——沈家最出色的孩子回来了,长安的格局要有变动。 偏偏王子异不请自来,在略微交谈几句之后,说:“请指教。” 这就是从谈话,变为了辩论。 陈平之年岁长于众人,便由他出了题:“用强还是用柔。” 二人对坐,客客气气的请对方先说,彼此推脱一番后,沈浮如率先开口。 他生得如玉,讲的是浑身气质内敛,浑然天成,如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说起话来不温不火,不急不慢,缓缓地抒发着自己的理念。 “人活着的时候身体是柔软的,死了以后身体就变得僵硬。草木生长时是柔软脆弱的,死了以后就变得干硬枯槁了。所以坚强的东西属于死亡的一类,柔弱的东西属于生长的一类。因此,用兵逞强就会遭到灭亡,树木强大了就会遭到砍伐摧折。凡是强大的,总是处于下位,凡是柔弱的,反而居于上位。 泥土坚硬,而白云柔软,上下分明。” 王子异的指尖点着膝盖,待对方说完,缓缓道:“遍天下再没有什么东西比水更柔弱了,而攻坚克强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胜过水。” 他这么一说,众人一怔,因为这是沈浮如的理念,既然是辩论,就不应该顺着对方说。 谁知王子异话锋一转:“弱胜过强,柔胜过刚,遍天下没有人不知道,但是没有人能实行。这是因为什么呢……” 紧接着就开始了一系列的反击,字字句句都安排得恰到好处,先诱敌以深,在给予猛烈进攻。 沈浮如擦了擦额上的汗。 大家听得专心致志,唯有两人漫不经心。 白不厌小声问:“你觉得谁能赢?” 阎良花不以为然的反问:“你心里没数吗?” 二人还像是在学校读书那般,指尖蘸了些清酒,在桌上同时写字。 王。 王子异辩论是一绝,二人都领教过。 相比之下,阎良花更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你不是县令吗?怎么四处跑?” “我来回京复职,调任京中。”白不厌有些欢喜的想,可以离你更近一些。 阎良花却是酸溜溜的说:“不愧是世家子弟,想换个一官半职真容易。” 白不厌说:“不过是个六品小官而已。” 呵,真小……个屁。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