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鹏从厨房里头奔出来:“奶奶,水烧滚了,我冲开水瓶里头了,要不要再烧一锅?” 林蕊目瞪口呆:这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们坑死外婆没商量啊。 林鑫也开始用肥皂刷手,准备给外婆打下手。 开水一盆盆地被送进西厢房。 这间屋子上个月才刷过白石灰,被收拾得干净整洁,原本是特意准备好给林家姐妹过暑假的。 芬妮过意不去,抓着林蕊的手保证:“我明晚一定带你去捉知了猴。” 林蕊伸长了脖子在房门口探头探脑,这会儿都没忘记打听:“知了猴能卖多少钱啊?” 房里头站着外婆跟林鑫,舅妈端着盆血水出来,闻声笑外甥女儿:“不是卖的,加油盐炒了吃,跟瘦肉一样,有嚼劲,喷香!” 她手上端着的盆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味。 林蕊看了眼红通通的血水,突然间脑袋晕乎乎的,腿脚发软,整个人都刺溜下去。 林鑫一转头,看到妹妹脸色苍白,吓得赶紧招呼芬妮:“快,把蕊蕊架出去,她晕血。” 林蕊没想到她妈小时候居然还有这毛病,手软脚软的被拖到楼梯口坐下。 芬妮虽然力气大,但也就是个跟林蕊同龄的小姑娘。鹏鹏更不行,才八岁的男孩子,个子都比他二姐矮一个头呢。 唯一能使出力气的是外公。 奈何外公解放前是念过私塾的文化人,相当注意男女之大防。 外孙女儿已经十五岁(乡下习惯算虚岁),放在解放前都要定亲了,他这个外公哪里还好再抱着外孙女儿上上下下。 老太被他这迂腐的儿子气得说不出话来,人在屋中重重地跺了下拐杖:“芬妮,把蕊蕊送我屋里来。” 林蕊心中暗道,原来老太清楚她的病不过人啊。 郑鹏还不知道男女七岁不同席的道理,半点儿不忌讳,直接跟芬妮姐一道,把他二姐给拖进老太房中。 老太人坐在窗户旁,算是远远避着,只招呼两个孩子把人安置在藤椅上完事。 林蕊脑袋晕乎乎,耳朵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发黑,胃里头翻江倒海,一张嘴吐出来的全是酸水。 她算是领教到了,她妈的身体真不是一般二般的羸弱。她都怀疑她妈第一次来例假的时候,会不会直接晕过去啊。 外公敲响了房门,伸手递进来一杯刚泡开的桂圆红枣茶。 这也是当地女人生孩子用的灵丹妙药。一杯桂圆红枣茶下肚,累得死去活来的大肚子就有力气继续生下去了。 林蕊抱着热乎乎的茶杯,脑袋靠在藤椅上,心有余悸地看向老太:“生孩子要淌这么多血啊。” 妈呀,那么一大盆,桂芬婶婶身上到底有多少血,会不会都全淌光了。 老太手上剪着鞋样子,闻声笑道:“现在好咯,要是搁在解放前,生孩子淌干血的,都有。” 林蕊听了瑟瑟发抖,暗自庆幸亏得自己母胎单身。单身大法好,单身保平安。 她忍不住抱怨:“那还生什么孩子,这么危险又这么累。” 老太笑呵呵:“你现在小没感觉,等大了就不一样了。女人啊,还是有自己的娃娃才心里头踏实。” 林蕊喝了桂圆红枣茶,养了点儿精神,开始乐呵:“对,传统婚姻就是丧偶式婚姻,有丈夫跟没丈夫一个样儿。没了还清静,少伺候一个人。” 老太嘴巴瘪瘪的,笑出满脸褶子:“可不是。我那时候最怕你老太爷来家,他不回来还安生。只要一回来啊,他就翻箱倒柜,把我的嫁妆全搜走了换大.烟。” 林蕊撅起嘴巴:“所以说,女人结婚吃亏。” 老太乐呵呵:“我们蕊蕊也是大姑娘了啊。再过两年,能找婆家了。” 林蕊吓得赶紧摆手,她可不要,她得全须全尾留着她妈,将来好接着当正处干部呢。 屋外传来一声婴孩的啼哭,老太跟林蕊都眼前一亮,生了。 林蕊想扶老太出去看,老太摆摆手:“莫要吓到了孩子。” 院子门又响起一声“哐当”,穿着格子外套的中年妇女急急忙忙朝屋里走:“哎哟,路上全是烂泥巴。要致富先修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轮得到我们这里。” 她进了堂屋,听见婴儿哭声,赶紧去刷手,帮忙处理孩子的脐带。 娃娃生下来,等着胞衣落干净就好。只要出血不多,那就是母子平安了。 道真嬢嬢站在桂芬婶婶旁边,一手给她揉肚子帮助子宫收缩,一手竖起大拇指夸奖外婆:“我三婶婶就是我三婶婶,能培养出医专女儿跟大学生医生外孙女儿的,能是一般人?” 外婆也笑得合不拢嘴,朝桂芬婶婶点下巴:“带雀儿的,你也可以歇歇了。” 刚生下来的孩子皱巴巴,小小的一团缩在包被里头,脸上头发上全是白乎乎的猪板油一样的东西。 摸着良心说,林蕊没看出哪儿可爱,只觉得像个小老头。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