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旗装妇人三旬左右,相貌姣好,人也长得亭亭玉立,看那模样绝不是普通宫人,但穿着也不像有品级的女官或是嫔妃。 只见她说着说着,突然捂着嘴,呜呜地哭了起来。 东珠掂着脚尖又走近了些,这才听清她在说些什么。 “不是额娘狠心,这么些年额娘一直远着公主,不是不挂念公主,也不是不心疼公主。而是像额娘这样的身份,只是先帝爷最低等的暖床侍妾,连个庶福晋都没封上,不过是一个比普通宫女略强一点儿的格格,在宫里哪怕是大宫女都可以随意欺负。额娘不敢亲近公主,生怕给公主添麻烦,向来都只是离得远远的偷偷瞧着,每日默默为公主祈祷,不敢在人前露面,就怕让人家说起皇二女长公主是我生的。” “这些,女儿自然是知道的。人人都说母女连心,虽然咱们好些年也见不了一面,可是女儿知道额娘没有一日不在想着女儿的。”翠花格格也是清泪满面,“苏嬷嬷是好人,这些年她待女儿是极好的,吃的、用的,什么都先紧着女儿。端敏、妍姝她们有的,苏嬷嬷都会给女儿备上一份。虽然她什么都不说,但是女儿知道,她在护着咱们娘俩。” “额娘知道苏嬷嬷是好人,否则像额娘这样的身份,当年就该为先帝殉葬,再不就是去给先帝守陵,怎么能够跟那些太妃一样,得以在咸安宫里有个自在的住处。额娘也知道,自古生恩没有养恩大,额娘每日烧香祈祷,为了你,也为了苏嬷嬷。因为额娘知道,有苏嬷嬷在,咱们娘俩儿的日子才能安稳。” 东珠听了一会儿,大致明白过来。 这位中年美妇,应当就是长公主的亲生母亲,也就是先帝顺治爷的侍妾。 听说,她姓杨,原是汉家女子。当年先帝为了推行满汉一体的政策,特选汉官之女以备六宫,杨氏与石氏等人一同入宫。 可是说来奇怪,在那些汉官女子之中,最后唯有石氏获宠,不仅以汉人的身份封了皇妃得到了永寿宫主位,并且被准许在宫中冠服可用汉式,其母赵淑人每每入宫探视都可以乘肩舆入西华门至内右门下入宫,这样的恩遇不是寻常妃嫔可以得享的。 而且东珠还记得在她曾经看过的那份顺治帝御制的董鄂后行状里写的:“永寿宫始有疾,后亦躬视扶持,三昼夜忘寝兴。” 这里面说的永寿宫就是指恪妃石氏,她生病了,当年身为皇贵妃的董鄂氏乌云珠亲自在病床前照顾,连续三日夜废寝忘食。 石氏凭什么得到帝后这样的特殊关照? 让东珠更加想不明白的是,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杨氏,同为汉人也代表着满汉一体的精神,可在为先帝顺治爷生下皇女并顺利存活之后却一直没有得到晋升。 为什么升了石氏? 直觉告诉东珠,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于是,她屏息宁神,继续偷听。 “额娘今日是特意在此处等我吗?”翠格格的声音也是微微发颤,仿佛很是激动。 “是。”杨氏声音更低,“额娘是听恪太妃说太皇太后要把公主指婚给鳌拜的侄子。额娘担心公主年纪小,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如今鳌拜一家虽然权倾朝野,但是却像极了当年的睿亲王,恐怕未必能永保富贵安乐。公主嫁过去,怕是……” “额娘!”翠格格及时打断杨氏,“额娘的担心女儿不是不明白。女儿虽然生性木讷,但是这点儿情形还是能看明白的。” “能不能请苏嬷嬷去求求太皇太后,这鳌家咱们实在高攀不上,咱们宁可嫁给寻常小吏或者普通人家,只求温饱安逸也就罢了。”杨氏又哽咽了。 “恐怕此事已成定局。”翠格格的声音极为平静,“这里面的事情,连你我都能看得明白,那么苏嬷嬷、太皇太后又如何不清楚呢?既然有了这道旨意,就是避不开的,这就是我的命。女儿想明白了,这原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情。身为帝女,不管我和额娘是否得宠,当皇家需要咱们的时候,咱们是没得选的。不嫁讷尔杜,嫁到蒙古或是南边的藩王那还不是一样,不过是承西子之事。” “西子之事?”杨氏的声音不可抑制地颤抖着,“那西施成了事,也没得好下场啊。” “那就学文成公主。”翠格格掏出帕子给杨氏擦泪,“额娘别难受,难受也没用。女儿不觉得苦,也不觉得害怕。女儿想,万事万物存活于世,都有各自的命运,我们承命顺受也就是了。” “公主。”杨氏除了淌泪,也无言相对。 “今日额娘不来找女儿,女儿也要去见额娘,这次出宫,从此嫁为人妇,恐怕很多事情更加的身不由己,以后的日子是福是祸也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从此之后这命运便和鳌家连在一起了。额娘在宫中,女儿也无法侍奉孝顺,只请额娘自己保重。” 翠格格此番话一说,杨氏更加伤心不舍,只拥着女儿一味哭了起来。 “公主和太妃不必难过。”东珠从隐身的藤萝中走了出来。 她的突然出现,吓了翠花公主和杨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