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福全与常宁一道来到咸安宫探望宁太妃董鄂氏。太妃见到亲生儿子自然十分宽慰,拉着福全叙着亲情,又让宫女上点心和果子,正是一派母慈子孝、融融之态。 常宁则借故开溜,从宁太妃所居的殿阁绕到后面,远远地便看到“福宜斋”,这里似乎许久没有人住了,墙体与门窗的颜色都很旧了,窗纸也都残破了,院子里长满了野草与藤萝,却无应季的花卉,院前的假山盆景中间还裂了一大块,看上去有些摇摇欲坠。 常宁绕到门前,心里正在犯疑,冷不防听到有女子读书的声音。 “永日不可暮,炎蒸毒我肠。安得万里风,飘吹我裳?” 那是一种如入无人之境的大声诵读,但听上去却懒懒的,就像儿时尚书房里的师父让自己大声诵念《论语》一样,自己虽不想读却还偏要读,于是只能带着三分怨、三分气、三分懒地读出来。 常宁探着头一看,不由笑了。 只见屋里的女子顶着乱乱的发髻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裳,一只手拿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如银盆一般大小的大扇子呼呼扇着风,一面用笔在墙上写着诗句。 有趣的是,那笔上并没有蘸墨,写在墙上的字也是淡淡的,很快便看不清了,原来她的笔只是在桌上放着的半碗茶里吸了茶水,然后写上去的。 “玉簪微醒醉梦,开却两三枝。 初睡起,晓莺啼。倦弹棋。 芭蕉新绽,徙湖山,彩笔题诗。” 待一首干了,她便又写上一首。 “这诗的意思甚是好玩,只是以前没听过,可是你自己诌的?”常宁脱口问道。 “李世民的诗,你都没读过?”硬生生地脱口而出,待东珠停笔回首,两人皆吓了一跳。 “五爷?”东珠愣了。 “是你?真的是你?”常宁拍手笑道,“你真有趣!” “哪里有趣?”东珠看着常宁,略有歉意,“真对不住了,原该给五爷奉茶的,可是如今我这儿最后半盏茶都润了笔了,没的喝了,您且随便坐吧。” 常宁环视室内,桌椅家具还算齐全,只是那椅子上的土看着倒有二寸厚。 “怎么?嫌脏?”东珠扫了他一眼,自己倒先坐了下来。 “你,你,你?”常宁瞪大眼睛,“你原是个天仙般的人物,怎么如今成了这样?” “既来之则安之。”东珠笑了笑,拿起桌上一块剩下的糕点咬了起来,那糕点上的酥皮早已掉光,看上去也是又厚又硬,想来也是剩了些时日了。 常宁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东珠:“这屋里这么脏,你怎么也不收拾收拾?” 东珠反问:“我为什么要收拾?收拾了还有意思吗?我本就是来受罪的,若是这里打扫干净了,再得几个宫人服侍,这还算待罪幽禁吗?” “那,那也没必要这样吧?”常宁看着东珠,“你看你,这头发也未梳,这衣服也穿得乱七八糟的,这脸似乎也没洗干净呢!” “那又如何?”东珠笑嘻嘻地看着他,“管那些做什么?我只乐得个自在。倒觉得现在比当初在承乾宫里还要好。” 正说着话,只见外面又来了人。 是福全寻了过来。 “五弟,你怎么在这里?”福全见了东珠依旧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裕亲王太多礼了,东珠可不敢受。”东珠回了礼,依旧坦然坐在那里,“我这儿什么都没有,也没法招待两位爷,若是不嫌弃就坐一坐,若是觉得不便,就请回吧!” “嘿,你这话听起来怎么都像是在撵人!”常宁嗔怪道,“这是咸安宫,不是皇上的后宫,虽说我们是皇子,后宫得避讳,但这咸安宫还是能来的。” “既如此,就自便吧。”东珠笑了笑,把目光投向福全。 这还是东珠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福全。福全高大魁梧,结实的臂膀、挺拔的身姿、隆起的胸肌……威猛、孔武,在他身上承袭着白山黑水的滋养,是最纯正的满族男子的代表,如刀削冰刻般造就的棱角分明的五官散发着灼人的阳刚之气,这原本是上天造就的巴图鲁。 只可惜。 那微蹙的浓眉下面,那双藏着很多心事的眼睛,让人望去,不得不黯然心悸。 “皇阿玛,儿子长大以后愿当贤王”。 东珠耳边仿佛传来一声稚嫩的语句,那是幼时福全对先帝说的,对比三阿哥玄烨“必当明君”的豪迈,竟显得是那样的谦和与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