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情她,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她是自作自受。 她恍惚地走过他们曾经走过的林中小径,涉过石桥,再来到偏院的小屋前,却连一步都不敢再迈入。若人死后真有魂魄留下,墨问的魂魄是不是藏身于小屋之中? 百里婧在屋前站定,看着那紧闭的房门,终是转过了身。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来,冬日的冷风熏得人的气息都凝滞了,一来到这里,她就想起墨问死前那一夜他们歇斯底里的争吵,不,是她一个人歇斯底里的质问,墨问是不会说话的,他从来不会和她吵。 她清晰地记得当夜的每一个细节,记得墨问的好身手和他的不反抗……他一死,把她的心扰乱,让她无所适从,可直到现在,她还是有理由怀疑,墨问是细作,他藏身相府别有所图……一切都随着墨问的死掩埋在了地下,她的憎恶、悔恨和疑惑。 当百里婧折身入了桃林,小屋的门无声地从里面打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出来,他戴着面具的脸只露出一张嘴唇,薄唇紧抿显示了他的不悦,却仍遮掩不住他面具下的风华,引人无限遐想。 男人身侧跟着相府的小厮桂九,桂九追着男人的目光看去,急道:“主子,都这个时候了,您还回这鬼地方作甚?要是被婧公主发现了,您就是跳进太液池也洗不清了!要是知道您没死敢骗她,估计婧公主会真的补上一剑……” 桂九说完,发现自己有点大不敬,忙掌嘴:“奴才该死,主子龙体安康,寿与天齐,无论什么邪魔外道都伤害不了主子……” 然而,桂九啰嗦了一堆,抬头却发现他家主子并没有认真在听,或者可以说一句都没听进去,视线始终追随着桃林中渐渐远去的娇小身影。 唉,桂九无声地叹了口气,明知道等在这偏院里不一定能见到婧公主,他家主子却还是来了,对着背影看了许久,有何用处?就能暂解相思之苦? 忽然,桂九发现桃林中的婧公主像察觉到什么似的转过头来,视线直直地看着小屋的方向,他忙拽着他主子往门后闪去。 男人的心碎得快要成渣,从亲眼目睹他的妻送墨问下葬起,他就没法再原谅自己的狠心。荒原里她孱弱得好似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她将深海血珀的哨子放进墨问的手心,她像他从前无数次亲吻她一样,轻轻地吻在墨问那只僵死腐化的手背上…… 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男人可以如他这般,亲眼看着自己下葬,亲眼看到他的妻在他死后的痛楚与深情,这本是属于他的葬礼,躺在棺木里的人本该是他,他甚至很生气那个死人夺了她的眼泪和亲吻。 但是啊,他更恨自己,他真是卑鄙得过了分,怎么可以自以为拿捏住了她爱他的把柄,就这样肆无忌惮地让她伤心? 她终于体力不支昏厥,引来混乱,他真想上前去夺了她来,就此带她远走,或者,遭受她千刀万剐的愤怒报复。他什么都不想管了,只想把她搂进怀里,吻她,爱她,告诉她,他还活着,而他对她的爱日复一日永不止息,如同他体内无法清除的剧毒,与他的生命同在。 可最后,他却什么都没能做。 他和她之间,隔了两个国家,还有无数欺瞒和骗局。 当一个男人陷入爱情,即便他是九五之尊天之骄子,即便他刀枪不入无所不能,只需要她一点风吹草动,他便立刻溃不成军。 瞧瞧此刻,只需要半边门扉的阻挡,就可以将她带离他的视线,男人再走出去时,百里婧已经不见了。 桂九见他主子自目睹过婧驸马的葬礼过后一直消沉,本不想再刺激他,却又不敢隐瞒他,便开口道:“主子,前院已经在收拾婧公主的东西,说是东兴皇帝担心公主伤心过度,特命人接她回宫休养。头七都过了,大约是不需要她再为了丧礼操劳了。” 言外之意也就是说,下次再见到她,怕是很难了,兴许连个背影都见不着。 男人竟在这一刻后悔起来,他是不是该一辈子隐姓埋名做那个病驸马墨问,没了那个身份,他跟他的妻就再难破镜重圆。 不,不行的,即便做了墨问,还是会被拆穿,他其实没有别的路可以走……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