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峤西坐了半天,书包还背在他肩上。他似乎时刻准备要走,可他父亲并没有走的意思。林其乐把一碟炒花生米和一筐事先蒸好的红枣馒头拿出去了,还拿了六双筷子。 蒋经理坐在沙发上仰起头来了。他虽然年纪比林电工大不少,相貌却英俊,像是老派的电影明星。蒋经理眯了眯眼,对林其乐友善道:“这位是林工家的千金,下午见过,叫……林英?” 余叔叔从林其乐手里接过筷子,在茶几上分开摆。他提起林其乐,像在讲他自己的闺女:“叫林樱桃!” 林电工从旁边笑:“以前叫林樱桃,读二年级的时候改名字了,现在叫林其乐。” 林其乐在大人面前总是乖乖巧巧,笑得甜甜的,讨人家的喜欢。 可蒋峤西对她的名字并没有什么兴趣,他半垂着眼,坐在沙发上岿然不动。反倒是蒋经理意外地笑了:“樱桃?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字啊?” 临吃饭前,又有人登门了。蔡方元的爸爸蔡经理,专程来赴老弟兄们的夜宵局,还给蒋经理带来了半瓶茅台。 小小的双职工宿舍,总共不到十平方的客厅,一下子更拥挤不堪。林其乐早早吃过了晚饭,便干脆让出地方来,她回到后院,在兔笼前头的台阶上怔怔坐着。 林妈妈在厨房忙完了出来,听林电工贴在耳边说了几句话,她在蒋经理的连声道谢中拿过了钥匙,去拿那件据说用塑料袋包裹好了的小脏外套。林妈妈道:“嗨,客气什么啊!” 蔡经理在外面叫:“樱桃啊!” 林其乐回去了客厅。 蔡叔叔喝了点酒,脸已经红了。 “你带着峤西,去屋里看看书,学学习,写写作业,”蔡叔叔说,“新同学,认识认识嘛。” 林其乐一愣,大眼睛溜圆。 四个大人坐在一块儿,喝着酒,抽着烟,谈论着工地上的工作,又或是周遭的大小人事,蒋峤西一个小男孩背着书包坐在当中,确实突兀。 “峤西吃饱了吗?”林爸爸从旁边小声关切。 蒋峤西不说话,但他站了起来。 “跟着樱桃去吧,”蒋经理从旁边说,“你不就想学习吗,先在你林叔叔家学会儿吧。” 工地宿舍,条件简陋,地方很有限。哪怕是夫妻俩带个孩子,也只能住一厅一卧。林其乐推开了客厅通往卧室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双人大床,她爸爸妈妈睡的。床头有张桌子,爸爸拿来当书桌,妈妈拿来摆毛线和化妆品。 三组大衣柜立在床边,把一条长形卧室隔成两半。里头隔出的那个小里间,放着林其乐的小床、书桌,那就是她的小天地。 林其乐把爸爸妈妈桌上的书报和毛线推到一边,拧开了桌上的台灯。 “你……坐在这里吧!”林其乐回过头,两只手背到身后,有些紧张道。 蒋峤西走到她身边,比她高,仍然不作声,他把背上书包解下来了,放在桌上。 卧室的门关上了,不会再听到外面大人的吵吵闹闹。里面非常静,静得人大气不敢出一声。林其乐走回到自己的书桌前,背对蒋峤西悄悄坐下了。 抬起头,墙上贴的是h.o.t和小燕子紫薇的画报,低下头,书桌表面玻璃下压的是夜礼服假面和毛利兰的画片。 林其乐早把今天的作业做完了,她从漫画书堆里抽出上星期的《中国少年报》,展开了,竖起来,做出一个认真读报的样子。 她悄悄转过肩膀,回头去看。 蒋峤西坐在林电工的书桌前,背笔直,他把书包放在桌面上打开了。林其乐本来就觉得奇怪——蒋峤西的头发是黑色的,衣服、裤子是黑色的,球鞋是黑色,背的书包是黑色。 这会儿就连从书包里拿出来的铅笔盒,林其乐定睛去看,竟然也是黑色的。 蒋峤西从书包拿出书本,不像是林其乐他们用的统一课本,是从省城带来的奥数教材。 “你……”林其乐突然出声了,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声音有点发颤,“你想吃糖吗?”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