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拭非好像什么都知道,神色间有些憔悴,但还是打起精神问:“你想见见何兴栋?” 卢戈阳喉头干涩,勉强附和道:“对。” 方拭非说:“那走吧。” 王长东还是给方拭非面子。一般待审的犯人外人不可以见。何洺已经死了,他的遗属难辞其咎,但他特例给了几人一小段时间,还让人不要去打扰。 卢戈阳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在县衙的地牢里看见何兴栋。这里空气潮湿,天色冷下来,还是只有一面干硬的薄被。饭食都是凉的,墙角的水微微发黄。 卢戈阳沉沉叹了口气,问道:“何公子,你没事吧?” 何兴栋恍惚回神,抬头看向他们。见到方拭非的时候,整个人怔住,咬住唇死死盯住她。 方拭非不惧与他对视,说道:“你恨我罢。” 何兴栋说:“我谁都不怪。方拭非。我不怪你。” 泪珠顺着他脸滚流下来,他的手用力摩挲着青石板面,似乎察觉不到疼痛。低声似呢喃重复道:“我不怪你。” 卢戈阳看着心里着实酸涩,喊道:“何公子……” “别叫我公子。从今往后再也没有哪家公子了。”何兴栋说,“你们叫我公子,有多少是在奚落嘲笑的意味?” 卢戈阳忙道:“不,没有。不是这样。” 何兴栋:“我不傻。我都知道。我记住我爹说的话,既然是我咎由自取,怪你无用。” 何兴栋抬了下头,才注意到方拭非手臂上绑着的黑色丝带:“你……” 方拭非:“我师父前几天也去了。” 何兴栋也不说话了。 “过不了多久我上京去了。”方拭非说,“你父亲的尸骨,我会帮你安葬。” 何兴栋无论如何地说不出那个谢字。可现如今,那个害他爹自尽的人,却成了唯一一个能替他收尸的人。 何洺死前反而没有提起方拭非,没有恨也没有怨怼。那想必也不会因此而死后不安吧。 何兴栋问:“你是赶考去吗?” 方拭非:“去试试吧。” 何兴栋看向卢戈阳。卢戈阳说:“我也要上京。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不用。”何兴栋,“呵,没想到我们三人走不同的路,不同的境遇,竟然还是要去同一个地方。” 方拭非:“你自己多保重吧。” 方拭非朝他点了点头,转身出去。 方颖跟何兴栋关系很好,之前在方夫人有意无意地宣扬中,水东县里的人人都知道,两人已经到了差点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方贵曾经是一名长工,方夫人出身低微,大字不识,自然没什么见识。曾经何洺得势,她极尽奉承吹捧,颐指气使,高兴自己生了一个好女儿,得罪过不少人。如今何洺畏罪自杀,她又自处张扬,想撇清关系。 殊不知这做法更是倒了方家的脸。此举不正是落井下石,为人不齿吗?这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的,王长东想视而不见都不行。 方贵气得头大。 随即方颖被王长东提审。虽然排除了嫌疑,但这名声还是毁了。 在水东县,老实的好人家是很难嫁了。要么歪瓜裂枣,要么别有用心。 方贵快速给她定下了一门亲事,是在行商中认识的一个清白人家。只是人不在水东县,方颖得远嫁过去。 方夫人跟方颖连人都没见过,哪里肯愿意?何况官是官,商是商,这中间差距大着呢。方夫人有了何兴栋的经验在前,怎么都觉得方颖这是下嫁了。为此哭得涕泗横流。将这结果全都迁怒到方拭非身上。 碍于方贵在家,杜陵又刚死,他们不敢随意冲撞。就在外头不分日夜地哭。 那声音激得方拭非起了层鸡皮疙瘩,每每坐在灵堂前酝酿对杜陵的师徒情,都被打断憋了回去。撑不到两刻,她脑海中自动浮现出方夫人哭天抢地时的动作。再对上杜陵的牌位,心情非常复杂。 方拭非抱拳一拜:“对不住了师父。徒儿不是有意羞辱。” 只是有点想笑。 林行远捂着耳朵走出来说:“什么嗓子呢?那么持久?” “真是好。”方拭非说,“多了个人给我师父哭丧。这哭得情真意切,声音宏亮,一个抵我们两个。” 林行远大感无语。 “找块风水宝地,将先生厚葬了吧。”林行远问,“你做过准备了吗?” 方拭非点头:“我要把他的尸体,带回京城安葬。” 林行远一惊:“你要扶柩进京?以什么身份?杜先生又该以什么身份?安葬在哪里?此行路途遥远,怕是不那么容易。” 方拭非:“不将他的尸体带回去,我将他的尸骨带回去。” 方拭非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