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胡杨林,远处的雪山,冷风刮过戈壁,四月的季节,雪沫子迎面打着,吹着将士们银灰色的披风张起,露出下面猩红色的里子来。 数万人的行军队伍,顶着这般的风雪走了整整五天了,在白雪覆盖的荒原上,像一条缓慢蜿延着的游蛇,在风雪之中烈烈而行。 忽而,队伍中一个男人策马偏离了路线,风雪之中向着北方驶去。 领队的陈千里旋即扬手,于是队伍陆陆续续的,就停了下来。幽黯的雪光下,马上的男子红披仿如一抹凝固的血。 风雪肆虐,他行至不远处的一株胡杨树下时忽而勒马扬蹄,往上面挽了一束风马旗,站在树下凝视了片刻,雪压玉冠,树枝衬着冷白色的面庞,垂着眸子喃喃而语。 终于安营扎寨,沉默寡言,向来甚少说话的裴嘉宪率先就进了中车帐。 眼看便要突袭,夺回瓜州城,除了冒雪行军,他们还得出奇制胜,以迅雷不迹掩耳之势,打个胜仗。 “王爷,长安来信。”半夜时分,胡谦昊顶着一头的雪就进来了。 四月的雪虽大,但水多,座不住,进了中车帐,那波斯厚毯上,一步就是一个水印。 “又是丽妃?扔到后头即可。”裴嘉宪两眼在地图上,手指轻轻研磨着下颌,头也不抬。 胡谦昊站了良久,忽而就跪到了地上:“王爷,属下罪该万死,没有管好儿子,他……他把咱们王妃,给送宫里去了。” 暖烛下两道幽暗眸光忽而一暖:“讲。” 胡谦昊双手将信捧了过去,颤颤巴巴道:“这是王妃的笔迹,虽说属下未敢擅启,但显然,王妃如今就在皇宫之中。” 一把夺过信去,当着胡谦昊的面,裴嘉宪拆开了信,草草扫了一遍,垂下眸子深吸了口气,再打开来,目光落在信的末尾:妾身在长安静待,王爷得胜还朝之际,再提和离。 胡谦昊也不知道此时裴嘉宪的心情如何,只见他一双眸子在灯下呈着琥珀色,两道眸光在那封信上疾速的闪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而将信纸摁下,他柔声道:“胡侍卫长,去把千里传来,告诉他,明日突袭瓜州的行动暂且撤之,待孤仔细筹谋,谋而后定,再作打算。 “是!”胡谦昊退出去了。 裴嘉宪轻轻推开兵册,将罗九宁那封信周周正正摆在面前的佛案上,灯下忽而勾起唇角来,就摇头笑了起来。 她在信中说,陈千里此番突袭瓜州,必死无疑,劝他慎之慎之。 这就对了,那天夜里,罗九宁分明就在王伴月的屋子里。 药香,孩子的奶香,还有壮壮隔着门那一声小鸭子叫似的爹爹。烛光下裴嘉宪的唇角愈勾愈弯。最危险的地方,恰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洛阳城固若金汤,但罗九宁躲在王府之中,才能将他给骗过。 他不知道自己娶了个多聪颖的妻子,也不知道她的脑瓜子里都装着些什么,只知道她给他生了个儿子,而那孩子比他聪明得多,九个月的时候就可以开口唤父。 一路行来,行经每一颗胡杨树,裴嘉宪都要挂一只风马旗。 爹爹。 他的脑海里时时浮着那孩子奶声奶气的叫声,每一只挂满风马旗的胡杨树,大约都听过他对那孩子的祈盼和祈祷。 找了整整四十天,分明隔着一扇门,他忽而止步,倒不是因为他不知道妻子和孩子在何处,而是因为,他忽而发觉,当时便他闯进去,罗九宁要逃走的心绝不会息。 而他真正的症结所在,是不知道她为何而逃。 他退了一步,放手而出,这就收获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她千里送信,还特地提醒他陈千里万一出战,或者会死。 菩萨心肠的罗九宁,这辈子是逃不出他手掌心的,因为她那种为医者,为父母的菩萨心肠,永不能改,而他能掐得住的,恰是她这一点。 顿了半晌,裴嘉宪忽而又唤道:“侍卫何在?” 转眼,传令兵进来了。 高大,挺拨,深眉俊眼的肃王殿下笑了笑,柔声道:“传令下去,三军备战,明日一早,孤要披甲亲征,夺回瓜州卫。” 第51章 丽妃固宠 西华宫中。 罗九宁来了之后,足足儿的睡了三天,除了睡,便是教小壮壮儿学说话。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