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家里务农是最大的罪。 看看,要不是老二进城做过小半年学徒,哪儿会打算盘?又怎么会现在还成了生产队的会计呢? 就因为老二做了这个会计,他家只能一昧讨好,在老二面前低声下气,这哪像是做大哥的?还不如做孙子呢! 李留弟进屋拿盘子,王桂花阴沉着脸,还拿眼剜了李留弟两眼。 李富贵却道:“和孩子撒什么气?留弟啊,别理你大娘,大爷这还有把菇莨……” 他话还没说完,李留弟已经一把抓起盘子,扭身出了屋。 她怎么肯往李富贵身边凑?就算老不死的现在没动那个心思,可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害她?只要一看到他那张脸,她就觉得恶心。 “死丫头,你讨好老二家讨好得惯了是吧?连个死丫头你也热脸去贴冷屁股……” 把叫骂声甩在身后,李留弟几乎是一气跑回家的。 才一进家门,一个东西就迎面飞来,李留弟闪得快,倒没被打中,胳膊肘却是一下撞在门框上,手里的盘子一下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小兔崽子,你手折了还是咋的?” 白玉凤拎着扫炕条帚就过来了,还没等碰着李留弟,李留弟就尖叫起来:“打死人啦!打死人啦……主席你老人家睁睁眼啊,你这才没,反动派就要打死人了!” “谁反动派呀?你瞎咧咧啥?”白玉凤厉声骂着,手里的条帚疙瘩狠狠地落下,抽在身上生疼,李留弟惊声尖叫着往外冲,一头撞倒了过来拦人的李玉华,直接冲到院子里嚎起来。 在炕上躺着醒酒的李金库忽地一下坐起来:“有完没完?大晚上的,你让她喊啥喊?让人听着好听啊?干咋玩艺呢?多大了,还傻了巴唧吃脚……” 正捧着臭脚丫子啃的李栓柱傻乎乎地抬头,还没直起身就被李金库一巴掌拍在脑袋上:“倒了八辈子血霉了,生了这么个东西……” “你又打他干咋?还嫌他挨打挨得不够啊?”白玉凤也顾不得再去打李留弟,丢下扫炕条帚去哄咧嘴大哭的李栓柱,又喊:“留弟、留弟,还不进来收拾?!” 李留弟抹了把脸,歪着脑袋斜了李玉华一眼,才进屋。 蹲在地上收拾盘子碎片,她抬头,看到李金库阴着脸抽香烟。 9分一盒的经济烟,虽然便宜,却不像李老大一样抽自己卷的旱烟,因为这个,李金库一直觉得比自己哥高人一等。 白玉凤细声轻语地哄着李栓柱,和李金库一样,根本就没拿眼看她。 在这一家子人眼里,她就是个透明的,根本不值得一看。以前李留弟觉得屈,但现在觉得正好。 捡起白玉凤刚才用来砸她的鞋,李留弟放在炕边地上,好好地摆正了,却顺手拈了一小把瓷盘碎片塞进了鞋里。 转身拿着撮子出了屋,才没多大一会,就听到白玉凤一声尖叫:“死丫头,留弟,你怎么干的活儿?” 翘起嘴角,李留弟仰头看看头顶灰蒙蒙的天,笑了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李玉华从炕琴里摸了块中秋时剩的半块月饼,背了碎花布拼的小书包出门。 三个孩子,就李玉华一个上学,李栓柱是智商不行,李留弟却是白玉凤不想供。 上辈子李留弟也不是没有争取过,甚至还闹到生产队办公室过,那时候的生产队张队长还帮着李留弟说过话,可白玉凤一句话就把人堵了回去:“家里穷啊,没那多余的钱,要不,队长,给我们家老李开工资吧!只要开工资我一准把留弟送去上学。” 这年头,还没有九年义务教育这一说,要上学,那就得缴学费、书本费、各种杂费,再加上要去公社念书,从生产队过去要走一个小时的路,中午不能回家吃饭,还得带午饭,到了冬天学校里烧炉子,学生得带木绊子、捡牛糞,一年开销下来少说也得几十块。 就算是张队长有心帮李留弟,也不好说自己帮着出这份钱,更不用提生产队里就连他都是按工分分东西的,上哪儿有啥工资啊? 李金库抱怨白玉凤不该开罪张队长,可过后也一样没有让李留弟上学的意思。 这么一来,李留弟上辈子就几乎是个文盲,自己自学那点儿根本啥用都不当,顶多是能认自己的名,会算个帐,不至于被人卖了都不知道罢了。 这辈子,李留弟说啥都想做个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可是上学这一途径不大可能了,就只能另想别的法子。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