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跟他记忆里的大多数清明一样,从大清早起天就半阴着,没熬过一时半刻,外头已经是杏花微雨、沾衣不湿了。四月初的天气,对常人来说真是温和极了,但对他来说,依旧含着一点儿凉。 二楼的风比下面略明显一些,谢白怕屋里进潮气,不敢把窗子全打开,只堪堪拉开了一小半,安静地伏在椅背上,看着院子里那几株殷红的山茶。 正对面的桃坞典当大门紧闭,旁边的几户人家倒是都有了动静,拿着折好的柳枝别在门上。隔壁的那家人在院里烧着黄纸,纸灰在雨里伴着潮气化散开来,有股淡淡的烟火气。 五岁那一整年谢白对身上的百鬼养尸阵都有些消化不良,隔三差五就疼得昏天黑地,全身冷得跟冰渣子一样。他总是整夜整夜冻得牙根直颤,没法睡觉,只有窝在殷无书身上才能暖和一些,久而久之就成了殷无书的雪娃娃跟宠,到哪儿都一声不吭地跟着,晚上也不例外,只有攥着殷无书的衣摆,被热气笼罩着才能勉强睡一会儿。 这种习惯一持续就是一年多。 清明这天,是他头一回筋骨松散地睡了一场饱觉,早上醒了身上不冷也不疼,心情格外好,所以才有那精神趴在窗边看雨景。 小孩子的开心总是很明显的,即便从小就闷不吭声的谢白也不例外。他趴在窗旁看了一会儿,就忍不住颠颠地跑回床边,想叫殷无书起来一起看,或者让殷无书给他讲讲外面的人为什么要插柳条,为什么烧纸。 虽然这一年多的相处里,他对殷无书已经从抵触过渡到了依赖,但依旧没有亲近到毫无拘束。他站在床边,看着合衣躺在床上依旧睡着的殷无书,犹豫半晌才伸出了一根手指头,试探性地戳了戳殷无书的手背,然后立刻缩回了手,乖乖站在旁边等着。 谁知殷无书并没有醒。 谢白抿了抿没什么血色的嘴唇,犹豫了一会儿,又小心地伸出手指摇了摇殷无书的手腕。 依旧没有反应。 谢白:“……” 动了两次都没回音,他胆子终于大了些,伏在床边抬手戳了一下殷无书的脸。 这回殷无书的眉心略微皱了一下,但很快又没了动静。 谢白:“……” 那时候的他年纪小,也不懂什么叫做反常什么叫做不对劲,只是觉得殷无书有点儿奇怪,因为平日里谢白还没睁眼,殷无书就已经早早地起床了,还从来没有这样一直赖到天大亮过,叫都叫不醒。 他转头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床上的殷无书,终于忍不住爬上了床榻,跪坐在殷无书身边,直接伸手推了推他的肩。 那种时节,殷无书早就换了薄衣,他一贯不喜欢束缚太多的东西,衣服也从来都是宽袍大袖松散得很。谢白那么一推,他的前襟就朝旁边滑了一截,露出了勃颈下靠近肩膀的一片皮肤。 谢白看了一眼就愣住了,再不敢推。因为那片皮肤上赫然有两个血洞。 他睁大了眼睛,偷偷看了眼依旧没醒的殷无书,又伸手过去把那半边前襟拎起来看了眼,就见那里根本不止两个血洞,衣襟下面还掩着三枚,一共是五个,看那形状,像是被什么妖怪曲起利爪掏进去的一样。 伤口这种东西,有些年纪小的孩子可能不太明白,但谢白却是再清楚不过,因为他一个巴掌能数过来的平生里对伤和痛感触再深不过了。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殷无书身上出现伤口,最奇怪的是明明晚上还没有,这一夜他一直睡睡醒醒的,殷无书也一直都在,没出过门。以他小孩子的思维,怎么也想不通这伤怎么来的,更觉得那几个血洞诡异恐怖。 他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再没有什么扒窗口的心思了,直勾勾地盯着那几个血洞,大概是因为殷无书仰躺着的缘故,血甚至都没有流出来,似乎在伤口里就干了。 他看看血洞又看看没醒的殷无书,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心口。 殷无书那时候大概刚挖心没几年,骨肉之下根本没装什么东西,谢白自然摸不到什么心跳。他吓得瞪大了眼睛,抿着嘴唇“吧嗒吧嗒”地直掉眼泪。 因为年纪小的缘故,那时候的谢白跟普通小孩一样,容易慌,所以他根本没注意到,那几个血洞正在以缓慢的速度一点点地收着口。 就在他小猫儿似的窝在那里,低头哭得眼前一片模糊时,一只温热的手突然抹了一下他挂满眼泪的下巴。 谢白抽噎了一下,抬起头,眼里刚蓄满的眼泪顺势又掉了下来,视线却因此清晰了一些。 就见一直叫不醒的殷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