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他浮身宦海,已然身不由已,更不提在他身上,投注无数心力的父辈们。此身已如藤蔓,已然深深勒进了官场这棵大树,还要全身而退,只怕除了蔓死藤折,再无他法。 薛向垫高了枕头。痴痴楞楞地望着天花板,顶上的吊灯虽未拧开,床头桌边的台灯却是开着的,淡淡柔柔的黄晕,透过灯檐,投射在纯色的天花板上。好似在洁白的画板上素描出一朵兰花。薛向盯着这躲兰花,想着想着,忽然有些伤神,伸手便抽开床头桌的抽屉,探手拿出一册相集来,正是他特意从家里带来的。 一张张熟悉的画面映入眼帘,宛若一帧一帧胶片,霎时间。在脑海中便如电影一般,闪过那些美好的回忆。 薛向正看得入神,咚咚咚,三声轻响,有人敲窗。薛向素好风月,通常及睡才关窗,这时,窗子却是大开着,他抬眼看去,见夏家二妹正笑兮兮地望着他,双手一扬,一手端着个硕大的瓷碗,一手拎着个硕大的布袋,“我妈包的饺子,特意给你留的,猪肉酸菜馅的,现煮的呢,这个是小适妹妹给你的。” 要说薛向和夏家母女的关系,处得真有点相敬如宾的味道,现下小家伙虽不在夏家就食,可单位有好吃的,他照例留一份,或中午,或晚上,给他们娘仨捎回来,而夏家大嫂是实诚人,最怕受人恩惠,总惦记着还,可她家的条件哪里能弄出什么好的,只偶尔一次包的酸菜馅饺子被薛向夸赞好味道,至此,隔三差五,夏家大嫂总会包上一些,待薛向归来时,现煮了,着夏家小妹送过来,正如此时,已经快十点了,薛向还有新鲜的饺子吃。 薛向赶紧把门打开,接过夏家小妹手中的瓷碗,笑道:“跟你妈妈说声,以后我回来晚了,就不用麻烦了,你妈妈白天上门,哪里跟我耗得起,咦,你的碗呢?” 夏家小妹笑道:“今儿个不分你的,小适妹妹给我寄了一大堆好吃的,吃饱了呢。” 原来夏家条件有限,哪里能经得起这么频繁的吃饺子,是以,大部分时候,这饺子都是给薛向专供的,夏家母女确实极少吃。薛向虽不知道内情,可有次他吃饺子时,见夏家小妹馋得厉害,便道他吃不了这许多,遂让夏家小妹拿碗分食,自此,便成循例,是以,这会儿没见着夏家小妹拿碗,他才惊奇。 薛向将瓷碗在床头桌上放了,拿过布袋,拆开,翻检了下,袋内有两条云烟,一瓶茅台酒,一个打火机,几盒糕点,还有一个信封,拆开信封,正是小家伙的照片,多是军装照,照片中的小人儿又长高不少,一身小军装倒也衬得英姿飒爽,手中还不断变换着各种兵器,还有几张是坐着坦克照的,一张在直升机上的,小人儿笑颜如花,看来,在岭南有这么大个军营,她是真得很开心。 薛向拿过一盒糕点,将剩下的几盒递回夏家小妹,夏家小妹也不客气,照单全收,因为客气也没用,此前,夏家小妹确实执拗不收,说小适妹妹给了,可小家伙寄送东西实在太频繁,薛向本性又不喜零嘴儿,结果,很多都放坏了,是以,夏家小妹就不客气了。 “薛大哥,你吃吧,我回去了,吃完,碗还放窗台上,明早我来拿。” 夏家小妹对薛向的称呼一直是不断变幻的,在夏家大嫂面前,两姊妹皆被夏家大嫂逼着叫叔叔,薛向也解释过多次,可夏家大嫂执意不从,说不能乱了规矩。于是,私下里,夏家小妹随着小家伙叫大哥,在夏家大嫂面前,依旧称叔叔。 看着夏家小妹蹦蹦跳跳地去了,薛向复把门关上,步到桌边,刚端起碗,忽然,窗前竟现出道黑影,噗通一下,那黑影竟钻进窗来,摔了跟头,薛向大惊,急步上前,一把将那人拎起身来,抵在墙上,待看清那人模样,失声叫道:“小马?!” 这声称呼之所以又惊奇又不确定,是因为眼前这人的脸蛋依稀那个五金厂倒霉偷铁贼小马模样,可短短十余天,身形容貌却是大变。此前,薛向在五金厂见到小马时,这小子虽生得瘦瘦小小,可模样还算过得去,可这会儿再看,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一张脸除了轮廓依稀,瘦得简直快成皮包骨了,拎在手中,几无份量。 “薛……县长,是我,是我!” 小马喘着粗气,声音极轻,似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 待确定来人身份后,薛向的手便松了,哪知道他手方松,落地的小马竟似豹子一般朝床头桌冲去,一头扑倒桌上,迅疾间,脑袋嗡的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