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庚年混沌的眼中逐渐有些显山露水的意味,“刺杀聂然的确是老臣指使,老臣确是不知殿下当日亦在绥阳,本以为此事办的滴水不漏,连聂光都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如今看来,确是小觑殿下了。” 我心虚的笑了一笑,那日刺客除了一身黑衣外毫无特征,时隔一年谁还追查的出线索? 我道:“数年前太子初立之时只不过是个懵懂少年,在朝中无半点威信,而今满朝文武皆心甘情愿的奏请太子登基,这其中若无阁老您推波助澜,本宫是万万不能信的。阁老费了这么多苦心,让太子在忧患之中学会治理朝政,学会平衡诸方势力……” 说到这里我一敛袖,恭恭谨谨的朝赵庚年躬身行礼,“襄仪感念万分。” 赵庚年赶忙回了一礼,“岂敢……这一切原本便是圣上的意思,老臣仅不过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还望公主莫怪老臣欺瞒之罪……” 我稍稍一怔,旋即就想明白了,“父皇既重用阁老,就必有重用的道理。这么说来,起初聂赵两家的联姻,也只是您为了取信于聂光的手段?” “正是。” 看来,聂家据地为王时父皇就留了个心眼,赵家与聂家的交好,是一早就算计好的。 只可惜,赵嫣然始终都被蒙在鼓里,把真情付诸于聂然的身上。 我叹了叹,“阁老委实不该利用嫣然来达成你的目的,当初不该,如今更是不该。” 赵庚年捻须问:“公主此言又是何意……” 我微微抬眸,“方才阁老问本宫为何要引您听我们的对话,其实有两个用意。第一个用意只是想证明给阁老看,嫣然心有牵挂,说服她并不困难,连本宫都能做到,何以阁老只能任由她绝食消沉呢?您的这场戏,究竟是做给太子看,还是聂光看呢?” 赵庚年浑身一震,在我定定的目光里,竟有些结巴,“老臣、老臣绝无此意……” 我静静的看着他。 他毕竟有自己的私心,他不留痕迹的暗助太子,何尝不是为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他对父皇确实忠心,可他对朝廷未必尽心尽力。 太子提议联姻,他将赵嫣然拒婚的消息散播出去——直到此刻他仍想保持明面上中立的角度,因为他不愿意明目张胆的与聂光为敌。 “您深知太子与聂光这一场纷争在即,却又不愿卷入其中,您不愿让聂光察觉您已倒戈相向,也不愿得罪太子,是以这门婚事您以嫣然为由拖延,是想等到太子登基,一切尘埃落定再做定夺罢?”我凝着他,“很遗憾,从这一刻起,阁老您已无法再置身事外了。” 赵庚年疲惫的闭了闭眼,“原来公主劝小女结亲,实则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赵庚年是向着太子爷的……倘若老臣现下提出拒婚,只怕公主亦会将当日刺杀聂世子一事透露给聂光,如此老臣不进则无路可退……” 我淡淡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句话阁老才说过的不是么?” 赵庚年睁开眼,眼中是幽幽的古井无波,“公主的第二个用意,是什么?” 我向前走了几步,又顿住,缓缓开口道:“第二个用意……比较单纯,只不过是阁老能够看到您的女儿嫣然,哪怕她用情至深,能为了聂然不顾及自己的性命,可她更能为您、为了你们家族安危放弃自己的信念和人生。其实呢……本宫私心里是打算等此次风波过去后想办法让太子取消婚事,毕竟太子要娶嫣然,目的本是能获得阁老的力量与帮助,若阁老能尽全力帮太子赢过这一仗,那么联姻不联姻于太子而言,也就不那么重要了……”我顿了顿,“可只怕到时坚持联姻的,会是阁老您……” 赵庚年久久未言。 这个父皇最为重视的内阁之首,到了如今这个位置,有太多千丝万缕罄竹难书。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权势越大,忧患越多。 即便他豁出所有帮了太子,他也未必能够守住如今的权势。 联姻,是最直接也是最稳妥的手段。 赵庚年的身影在光影衬托下显得颇为萧索,他伸手捂上额头,哑着嗓子道:“天底下岂有不疼惜自己子女之父母……” 此一言后,他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直到我离开赵府,我都不确定赵庚年究竟有没有把我所说的放在心上。 我逼的他不得不公然站在太子这方,已是强人所难了,若还要他放弃联姻,想想是有点不大可能。 哎,也唯有期盼嫣然的眼泪能激的他父爱泛滥了,否则待到那时,还得另想法子帮赵嫣然逃婚。 我头疼的揉了揉额穴。 也不知道有没有可能性让嫣然移情到太子弟弟身上。 我在脑海里对比了一下聂然的脸与景宴的脸后,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 天色已暗,一个愣神间马车穿过宫门,两旁宫灯一晃而过,素月清辉洒落红墙高瓦。 再过几日便是祭天大典,对许多人来说,成败皆在此一举。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