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彦崇很自然地坐下,视屋中凝重的气氛于无物,才十五岁的他,正是我乃天下第一的中二时间,以及,虎头不高兴时,就会板起脸,但是他的脸颊圆圆的,两颊一生气就会鼓起来,看起来更可爱了,好想捏捏。 “你最好停下你冒犯的手。”赵虎头心情更恶劣了。 种彦崇想起还有正事,便收回手,为了表明态度,他把裘衣脱了放在一边,也学着几个书童的样子,从旁边抽了一张纸,拿起一根碳棒,吹捧道:“虎头,你有治世大材啊,来来,给舅舅说说,西夏那边怎么打才能成功。” 赵虎头冷漠地道:“我知道,但我不想告诉你。” 种彦崇眨眨眼睛:“真的吗?那我可要捏你的脸了。” 赵虎头更生气了:“墙角偷听,岂是君子所为,亏你还是我舅舅呢!” “我本就不是君子,”种彦崇一点不在意,反而把小马扎拉到虎头面前,笑道,“虎头,我知你聪明,却没想到,你还是个神童呢。” 有宋一朝,特别追捧神童,且卷的特别厉害。先有杨亿十一岁中进士、晏殊十四岁中进士,已经是很卷了,结果卷到后来,卷出了个四岁当进士的蔡伯俙,这风气一直到王安石的“伤仲永”一文出来,这神童风气才稍有止歇。 赵虎头因此并没有觉得这是夸奖,他还在思考这个舅舅会对自己的计划造成什么影响,他试探道:“你就不觉得,问一个四岁小孩这种问题,很丢人吗?” 种彦崇微微一笑,道:“我也就问问,难道还能当朝堂奏对不成,但刚刚虎头你的说法,实在让我惊喜。” 种家深耕西北百余年,与西夏交手无数次,对其了解当然远胜当朝诸公,刚刚小孩子的很多话,都触及了更深层次的东西,他感觉有张窗户纸蒙在眼前,但却就是难以打破,所以心痒难抑,问出这个问题。 “你是要考常科的人,问什么西夏?”赵虎头开口就扎他的心。 “因为只有打西夏啊,”种彦崇用无奈地口吻道,“难道还能去打辽国?会被当朝诸公骂死的。” 西夏毕竟小国寡民,不过大宋数州之地,又有关中天险为屏,打就打了,也不用挑日子,辽国可就不行了,不但疆域更胜宋朝,又有铁骑并幽云险关,孤军深入的话,半个月就能打到汴京城,那谁扛的住啊。 所以,军功这事,只能求于西夏。 “虽然有永乐城之败,至神宗归天,但后来不是有哲宗亲政么,不但夺回失地,还开疆两千里,几乎将西夏灭国。西夏已是秋后蚂蚱,如今河湟开边,想来不久就能拿下,舅舅何必担心。”赵虎头敷衍他。 种彦崇抬了下眼皮:“那你说为什么没有灭国呢?” 赵虎头随口道:“因为辽国干涉啊,当时他们不但遣使过来,还发动大军在雁门关巡游,差那么一点,就可以灭掉西夏了。” 种彦崇摇头:“不,就算没有辽国,那一次也灭不了西夏。党羌军民一体,便是攻入西夏王城,只要宋军退去,还是会死灰复燃烧。” 赵虎头这才有些重视起来,轻声道:“这话,是老种将军说的吧?” 种彦崇一愣,看赵虎头的目光,掺杂起一些复杂的东西:“你也看出来了?” 赵虎头心说我哪是看出来的,西夏的韧性可是真不一般,它不但熬死了辽国北宋,还熬死了金朝,连蒙古大军过来,西夏先降后叛连搞了三次,到最后,他们成功惹怒了成吉思汉,蒙古大军将整个党羌数十万人全数屠杀,连历代王陵也全数毁掉,让西夏连文字都没有留下来。 赵虎头于是道:“那当然,生死之战时,西夏甚至可以十丁抽九,这种动员力,想灭西夏,很难。” 种彦崇听出潜在之意:“很难,但并非不可?” 赵虎头歪头看他,做天真可爱状:“舅舅你说什么,虎头听不懂啊。” 种彦崇不由得磨牙:“放心,我以种氏先祖起誓,必不将今日所闻所见,告知第六人。” 他也明白,一个神童出现在宗室里,不是什么大事,但一个三四岁就能天下之事观察入微的神童,对他们种家、对赵仲湜,都不是什么好事。 前些日子,南方的道士张怀素就说了几句金陵有王气,想在金陵城混个座上宾客,就被人告发谋反,当今官家不但把他交往过的权贵杀了个三连,连着请他吃过饭的宗室亲王也被赐死——这种莫须有太厉害了些,以至于宗室武勋之间,普遍产生了恐惧。 赵虎头表情这才缓和下来,这次是他不谨慎了,但好在他也流着种家的血,这种事情,小舅舅遮掩还来不及,必不会到处言说。 种彦崇看他不生气了,便软声道:“虎头,舅舅真的很有诚意,你就给我说说吧。” 赵虎头看了他一眼,终于开口:“想灭西夏,有一点极为关键,舅舅可知,维州之辩?”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