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家讲求众生平等,不过晏衡向来不信这套。再者如今非常时期,江南风声鹤唳,那些遭了秧的官员虽不敢拿真正的龙子凤孙开刀,但也保不齐把一腔怨气撒到他头上。刚想着派亲兵过去清场,还没等开口就已经被阿嫤猜了出来。 “我知道阿衡是为我好,一心顾念着我们娘俩安危。可此番若是动静太大,落人口实不说,不是明晃晃地给那些奸人树靶子?” 行军打仗向来一言九鼎的晏指挥使是个实打实的妻管严,媳妇说往东他绝不敢往西。如今一番好意被梻了,他非但没有丝毫不悦,转过身来反而积极准备起了轻车简从所需一应物件。 在西北时他与阿嫤常这样出行,如今做起来驾轻就熟。细棉布的中衣往身上一裹,外面是料子顶精细但看起来很寻常的袍子。一头乌发松松垮垮地挽上去,只别一支他亲手打磨的掐丝木钗。 即便是这样打扮起来,镜中的阿嫤依旧艳光照人。 “阿衡所做那两个木制模具,也在脸上贴一贴吧。” 几个月来他们暗中走访江南全靠此模具。晏衡借着蒙医祖传的秘方,不知掺了什么东西,然后高高低低的涂在模子里面。往人脸上扣去后,那层高低颜色皆不同的一薄层便黏在脸上,整个人的五官彻底变了,不言不语站在那便是任亲生爹娘也认不出来。 “如今京中圣旨以下,要端王殿下就地处决江南官员。依照咱们的心思,惩治贪官污吏的确是大快人心的好事,但千人千面,不知江南百姓做何想法。我久不出门,恰好趁天元寺香火旺盛观察一番。” 晏衡何尝不知阿嫤是为了自己。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为君者如此,为官之人同样如此。他本就要做那双手沾满血腥之事,到时朝堂上少不得惹人弹劾,若能先行体察民意,到时即便御史巧舌如簧也奈何不得他。 明白她意思,他心下越发怜惜。只是到底嘴拙,千般心思只化成一句话:“阿嫤莫要胡思乱想。” 若是一般后宅妇人听到此言,定会有些惶恐,是不是夫婿嫌自己管得太宽。可到了卫嫤这,却是全然明白了意思。 由着他抱上马车,她环住他脖子,露出春花灿烂般的笑靥:“我知晓阿衡是不欲望我多劳累,可我就是闲不下来的性子。等会到了天元寺,可要好生问问大师,是否是天生劳碌命。” 天元寺的住持可是得道高僧,等闲不会出面。想到被阿嫤否决的清场之事,晏衡心下有了合计,趁着探路的功夫向外面暗中尾随之人打了个眼色。 待马车停在天元寺跟前,卫嫤由晏衡扶着迈入寺庙。看到寺庙各处供奉香火的信徒虽然说不上穿金戴银,但衣冠整洁。路过佛像前时她还隐约听见一位年迈的妇人振振有词,感谢朝廷派军荡平倭寇,告慰亡夫在天之灵。 听到这她心中颇为宽慰,连带着因临产而越发笨重的身子都有些轻盈起来。深深地看了晏衡一眼,然后任由他扶着,通过充满禅意的园林向后院走去。 “阿嫤来的正巧,此刻住持恰好诵经完成。” 卫嫤也不戳破他,只任由小沙弥引领着进了禅房。慈眉善目的住持亲自接待了他们,紫砂壶倒出两杯清茶,瞬间满室茶香。透过氤氲的茶雾,住持有些高远的声音传来。 “贫僧月前曾云游西北,到过幽州黄庙,听贡仁波切提起过夫人,他直言夫人来历不凡。” 来历不凡?想到贡仁波切那番能算出她命格的本事,卫嫤心下一紧。晏衡也顾不得什么佛门重地,将大手搭在她手上,热度传来给予无声的安慰。 似乎看出了他的紧张,住持放下茶盏,露出了那双充满睿智的眼睛,此刻他看向卫嫤的眼神满是笑意。 “大人不必紧张,夫人乃是有大造化之人,得其相助者遇事逢凶化吉,终生福运无穷。贡仁波切早年曾算出夫人能福泽一方,见如今西北蒙汉亲如一家、西北百姓安居乐业,他深感夫人之福,命贫僧带话给夫人。” 听住持这么夸阿嫤,晏衡身子坐直了些,脸上的骄傲几乎要藏不住。阿嫤可不是福星!自打遇到她后,他延续了十几年的霉运彻底终止,而后好事一件件从天而降。每次看似凶险,实则到最后总能升官发财。 卫嫤余光无奈地瞥了眼晏衡,这人可真是的……以前在西北,官员夸代指挥使夫人如何如何比直接拍他马屁还管用,久而久之整个西北也都知道晏府究竟是谁在主事,没少有人暗地里笑话他夫纲不振。来江南后她本打算借着铁血名声,好好帮他树立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