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片徐徐往上,刮落了一缕胡须,海盗说道:“别刮了,会被熟人瞧出来的。” 沈今竹说道:“弄成这样,我不照样瞧出来了。” 海盗说道:“你——不是熟人。” 沈今竹终于撤了刀片,轻轻吹去他颈脖处被刮落的几根胡须,问道:“那我是什么人?”海盗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独眼里变幻着各种复杂的情感,虽说已经预料到了有今日的重逢,可是真的见面了,千言万语堵在胸口,什么都说不出来,连一声你好吗都忘记问候了。沈今竹看着那只独眼,不知是悲哀,还是欣喜,快三年了,一直没有消息,还以为他死了,结果——他出现的甲板的那一刻,她就看出来是他了,初恋小情人,两人对于彼此而言,都不仅仅是熟人而已。 徐枫摘掉左眼的眼罩,露出完好无损的另一只眼睛,勉强笑道:“都说过了,怕人瞧出以前的身份,干脆扮的像一些。”虽不是独眼了,但是左眼眼睑一直到左耳有一条蜈蚣般的伤疤,可以瞧出以前的伤有多么凶险,差一点就到了眼球,成了真正的独眼龙。 “谁弄的?”沈今竹摸着蜈蚣疤痕,以前多俊秀的徐枫啊,掷果盈车徐八郎,少女们的春闱梦里人。这种疤痕是消不掉的,再加上大胡子、黑眼罩,比黑风寨的土匪更像土匪,估摸也就她能瞧出是徐枫吧。 “红毛番。”徐枫说道:“我们抢了西班牙人的战船和大炮,子弹擦着眼睫过去的,当时以为瞎了,结果老天还是很眷顾我的……” 东海之变,槽兵打头阵,是第一轮阵亡的炮灰,徐枫等人冒着枪林弹雨强登无敌舰队的炮船,点燃了弹药舱,炮船爆炸,徐枫被震晕过去,醒来时已经被俘虏了,因担心被高价索要赎金,徐枫在报姓名官职时造了假,说自己是一个小旗,当时卡洛斯看出了徐枫的身份,本打算偷偷把他送给沈今竹当做人情的,不过徐枫并不晓得内情,乘着防患松懈,夜间和一群战俘抢了一艘战船逃走了,那道狰狞的疤痕就是在那时加上去的。当时狂风大作,联军不敢驱船追击,徐枫等人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驾船在惊天骇浪中前行,舰船飘到了一个无名小岛。 众人下船修整,岂料才出虎口、又入了狼窝,无名岛是一伙海盗的地盘,徐枫等人随机应变,加入了海盗团伙,经过一年的捶打蜕变,徐枫干掉了大当家的,成了这群海盗的头儿。徐枫改名换姓,他心中的英雄是大航海家郑和,就自称姓郑,打出的旗帜是“和”字旗,人在无涯的旅途中浪迹天涯,自称叫做郑途,也是“征途”的谐音。从此人间少了掷果盈车徐八郎,多了个凶神恶煞的大海盗郑途。 徐枫的队伍迅速壮大,“主营业务”是打劫西班牙东印度公司的商船,东海之变太惨烈了,徐枫决定用自己的方式复仇,面对无敌舰队这个庞然大物,徐枫一个小小海盗团伙如螳臂当车,就用蚂蚁搬家的手法,咬的一口是一口。徐枫自嘲一笑,说道:“不过我再努力,也比不过你的嘴皮子,我没保护好庆丰帝和国土,你却带着使团兵不血刃的收复海南岛、把顺王接走了。你和崇信王相继被流放到东北苦寒之地,我在海上鞭长莫及,帮不了什么,内陆并非我所长,贸然去东北是送死。或许你和林凤都不知道,我的舰船保护过你们日月商行的船只,今年春天你们有一艘装着咖啡豆的船差点被暹罗国的海盗打劫了,是我先发制人捣毁了他们的巢穴。” 去年峨嵋等人在云南种植的咖啡豆种植成功,开始收获结果了,没想到云南那种地方种植出来的咖啡果实偏小,但是香味浓郁,有一股特殊的芳香,可以满足欧洲贵族们挑剔的口味。在南洋还没有大规模种植咖啡之前,黑色黄金估计是沈今竹这几年最主要的财富来源了。没想到徐枫在背后保护着自己的财富。沈今竹一时百感交集,这三年发生太多事情,每个人的命运都在发生逆转,在所料不及的地方开始碰撞,交集。 沈今竹问道:“你既然好活着,为何不回徐家?你父亲兄长都去世了,侄儿那时尚在襁褓,爵位被二堂叔继承,你回去之后,魏国公的爵位就是你的了。” 徐枫说道:“李鱼尚且不愿意考科举中进士当安泰朝的官,宁可和我外甥女吴敏和离,去鸡鸣寺剃发出家了;海澄县的孙县令至今蹲在金陵城诏狱里;江南之地的百姓拒绝使用安泰铸的钱币;我也不愿意为了爵位为今上卖命,你不也一样吗?为了保护庆丰帝父子,你连安远侯侯爵都抛弃了,放弃了和曹家的联姻,还落下个朝廷逃犯的名声,今上恨你入骨,你们沈家三房人四散逃命,有家不能归。我回不去了,也不想回去继续当家族的傀儡,任凭家族安排我的命运。当年我们差一点点就能成亲——家族养我教我,给我安排他们认为最合适的婚姻,我的憧憬瞬间化为泡影,孝字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