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低声问:“除了菜窖,家中可还有藏身之地?”确实,方才不过以为是地动,就出了几个背主盗财的奴婢。眼下面临着性命危急,谁知道这些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嘘,别急。”威娘淡定地将另外几个香囊塞进李遐龄衣物中,“背主仆婢,留不得。” 她的言行让李遐玉不由得想起远在几百里之外的灵州的祖母。若是祖母在此,定然也只会静静观察这些奴婢的举止,然后给他们每人一个最适合的结局。此时此刻,确实不宜有什么妇人之仁。不然,受难的便是他们了。 想到此处,她眉头微蹙,银牙轻咬,眼圈红了起来:阿爷若不在了,阿弟尚未长大,她便是一家之主。为了保护阿娘与阿弟,她应该像祖母一样,永远挺直脊背,不被任何事、任何人击垮。小郎君能做到的事,她都必须做到。小郎君能做下的决断,她也必须做下! “拿出些剩余的散钱,待会儿看着给。让李丙几个不必巡逻察看了,都回内院来。”她们几人势弱,只有深得祖父、阿爷信重的部曲都在旁边,才能镇得住那些心怀不轨的仆婢。 “是。”威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躬身退下了。 ☆、第三章?长泽城破 离开李家之后,谢琰便发现,长泽县城如今的境况可能比他预想的更加凄惨。数千马匹奔驰带来的地动轰鸣越来越轻,说明薛延陀人已经来到城门底下——取而代之的,则是几乎清晰可闻的鸣镝声。县城正北的城门便是薛延陀人的目标,城楼附近已然是一片火海。 长泽县的百姓们毕竟曾经历过国朝初建时那些惨烈无比的战事,此时也都已经渐渐反应过来。除了惶惶然想要奔逃而走的人之外,许多青壮男子甚至老丈都默默地拿起了已经生锈的横刀、柴刀,聚集起来匆匆朝着北城门而去。常年被塞北风沙吹得黧黑的粗糙面庞上充满了坚毅,亦展露出了属于大唐子民的血性。薛延陀人又如何?当初突厥人如此强横,肆虐整个北方,如今不也成了大唐降部?自今上登基以来,大唐雄师连战连胜,伐突厥,破吐谷浑,征高昌,令儿郎们早便已经豪气干云,对任何胆敢前来劫掠家园的胡人都毫无畏惧。纵然此去大抵不过是赴死,他们也相信这些敌人在不久的将来必会付出更加沉重的代价。 谢琰望着他们的背影,只觉得胸臆间热血沸腾:这才是铮铮铁骨!这才是真正的男儿!那些只会躲在家中伤春悲秋者,抱着祖宗昔日荣光死死不放者,甚至于自暴自弃、自怨自艾者,连这些最寻常的平民百姓亦远远不如。 一时间,保家卫国的情怀令这位小少年郎心中激荡不已,只觉得连日来的颠沛流离仿佛都算不得什么了。他并没有犹豫,拔足便小跑着跟了上去,混入了队伍当中。 他年纪尚幼,随在这队人后头,显得尤为醒目。一个须发斑白的老汉忍不住喝道:“哪里来的黄毛小儿!还不赶紧滚回家去!” 谢琰微微抬起首,道:“我习武多年,老丈与各位大兄能做的事,我也都能做!” “呔!快滚!有俺们在,哪里轮得上你这小儿逞能?!”旁边一脸横肉的大汉不耐烦地将他拎起来,“赶紧找个地方窝着!别碍老子们的事!” 谢琰使巧劲微微一挣,便灵活地脱离了大汉的掌握。他知道这些人看起来凶恶,实则是不忍他小小年纪便去送死。但他已经答应李家小娘子,去城门附近探看敌情。就算只是为了完成诺言,他也必须去:“我绝不会碍事!” 见他如此固执,这群汉子便不再驱赶他。毕竟,这般胆大的少年郎总比那些只知道哭闹的混小子们强多了。而且,若是不见见血,多经历这种刀光剑影,也磨砺不出边塞的悍勇男儿。他们夏州汉子的血性,也只有这般才能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到得北城门前时,城楼、民宅早已经被薛延陀人射入的火箭点燃了。火光映红了暗沉的黑夜,照在那些大吼着冲上城墙的汉子们身上,仿佛给他们印上了一层血色。谢琰避过几个惊惶失措、四散奔逃的人,捡起角落里尸首抱着的弓箭,也跟着爬上城墙。他极力让自己忘记方才那具摔得血肉模糊、死不瞑目的尸体,然而甫登上去,一支箭便贯穿了身前那个老汉的头颅。 谢琰乌黑的双瞳微微一缩,无数惨烈的嘶嚎吼叫一瞬间仿佛都离得远了,只剩下老汉喉咙间沉重而嘶哑的呼吸声,以及箭头上那些红红白白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