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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的手臂往里走:“说起来,这几日都只能让你穿着我的旧衣裳,真是失礼。虽说你穿什么衣裳都显得好看,但到底还须得新做两身才是。来,随我来,我让婢女给你量一量,今天晚上便赶出几件衣裳来。对了,我们不太会做汉人袍服,你不介意穿胡服罢?”

    “当然不介意。多谢石娘子的好意。”李遐玉道,“还是石娘子想得周到。”去见祖父祖母,总不能穿得太过破旧,免得让两位老人家多想,白白令他们又伤心一场。

    谢琰看她们进了内院,便对康五郎道:“我们兄妹三人冒昧打扰,应当拜见长辈才是。”

    康五郎摇摇首:“这宅子里就住着我们夫妇,谢小郎不必拘礼,就当是在自家便是了。我家爷娘与兄长一同住,虽说就在隔壁,但也很不用在意这些小节。”

    谢琰谢过了他,便牵着李遐龄,随着康家的仆人去了外院客房。进入客房之后,兄弟俩互相瞧了瞧,不约而同地让仆从去备下热水,将浑身风尘都清洗干净。而后,两人都换了身新衣裳,看起来精神许多。

    用夕食的时候,同样洗濯完的李遐玉见他们精神焕发,不由得微微一笑,挨着他们坐下来。胡人并不喜分案而食,通常都坐在一张方形大桌边,热热闹闹地一起吃。谢琰从未见过胡床(靠背椅),只当是另一种榻,照旧跽坐。李遐龄忍不住笑了半晌,给他示范如何垂足而坐。

    “没想到,还有阿兄不知道的事……”

    “我当然有许多东西都不懂。灵州、夏州的风物,在我看来都很新鲜。”

    “阿兄故乡的人,都不用胡床?”李遐龄又问。

    “我在中原地区一直都不曾见过这种胡床。”谢琰道,“这样坐着确实舒服。而且,只要坐得端正,看起来也并无不雅之处。”他说罢,看了看李遐玉,觉得她坐姿虽然随意,但自有风仪。

    “不过是坐下来而已,你们这些官宦子弟还须得时时刻刻注意礼仪,到底累是不累?”石氏嗔道,命仆婢将巨大的古楼子、烤全羊均切成小份,以便大家取食。

    “初学时自是有些累,但只要习惯便无妨了。”李遐玉笑着回道。习惯之后,礼仪便像是刻进了骨子里,无论如何掩盖,不经意之间总会透出几分来。

    于是,诸人一边聊天说话,一边享用吃食,直到夜色渐深,才依依不舍地散去了。

    ☆、第十一章?亲人相聚

    时隔十余日,终于再次躺在柔软干净的床榻上,李遐玉本以为自己很快便会沉沉睡去。然而,盖着温暖的衾被,嗅着似有似无的陌生熏香的气味,她的双眼却渐渐酸涩起来。是的,她和阿弟还活着,但阿爷阿娘却死了,数百里之外的家也已成为废墟。她和阿弟还能拥有许多个安宁的日日夜夜,阿爷阿娘却只能永远沉睡在地下。甚至他们在逝去之前,或许还挂念着姊弟二人的安危,还怀着忧惧与绝望。

    那个既悲伤又恐惧的夜晚过后,她心中其实一直藏着两个声音,互相吵吵嚷嚷,无数念头都因它们而起。一则痛苦不堪,始终沉浸在父母身亡的悲哀之中,只恨不得时光能倒流;一则勉强平静,只因自觉身负重任,报仇雪恨、照顾幼弟、奉养祖父祖母。身处险境中时,她无暇悲伤,便尽力思考如何方能承担那些责任;如今已经安全了,心中的悲痛就再也无法遮掩地浮了上来,难以克制。

    辗转反侧,低低哀泣,呜咽时断时续。李遐玉并不想惊动他人,但一墙之隔的谢琰却听得清清楚楚。他长叹了一声,侧首看了看蜷缩在他身边的李遐龄。至亲离去的哀伤,怎可能短短十余日便会缓解?他很清楚,姊弟俩都不过是将悲痛强压在心底罢了。为了不让彼此担忧,他们不但不能随意流露出任何哀痛的端倪,便是哭泣也须得躲在无人知道的角落,体贴懂事得让人越发心疼。作为义兄,他能保护他们、守着他们,却并没有立场去抚慰他们的痛楚,也不知该如何抚慰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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