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琰将她送到院落外,遥遥望着她的身影随着灯笼的微光远去,半湮没在夜色中。接着,他再度回到书房内,将铜茶釜中的残茶一饮而尽。他几乎不必加以思索,便已经明白李遐玉会有什么顾虑——也只会是他的家人与他的母亲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以及日后如何相处,都是他必须解决的问题,否则他无法说服李和与柴氏将心爱的孙女嫁给他。 翌日一早,李和方从军营归家。一家人坐在正院内堂中共用朝食,而后,李遐玉与孙秋娘便拿着五色缕、五毒香囊依次为大家佩戴,送上祝福之语。李遐龄端详着系在手臂上的五色缕,赞道:“阿姊这回编五色缕很是用心呢。乍一看去,颇为别致精巧。” 谢琰笑而不语,趁着众人未曾注意的时候,将他那个有些与众不同的五色缕收进了怀中。李遐玉不动声色地又给他系了一条,两人垂着眸,视线交错而过。 仆从禀报说,牛车与马都已经备好了。几个孩子便簇拥着李和与柴氏前往外院。因黄河上的竞渡一年比一年更热闹激烈的缘故,附近许多人家都正欢笑着驱车往外行。柴氏见状,当机立断:“坐车实在太慢,也容易堵在河岸上,不若骑马去罢。” 于是女眷们又换了窄袖胡服,一齐翻身上马,英姿飒爽地策马飞驰而去。 竞渡场地选在水流较为平缓的黄河河段上,两岸早已是熙熙攘攘摩肩擦踵。漆成不同颜色的龙舟已经纷纷下水,在人群的空隙中,隐约能瞧见河段中央竖着的旗杆上顶着的锦绣彩球。许多官宦世家早已派遣仆人占据了视野极佳的开阔空地,建起了观景楼或席棚。都督府的观景楼最为精致漂亮,卷帘高悬,又有数层薄纱垂挂,随风翻卷飘荡。薄纱之后,依稀能望见满头珠翠的女眷们以及来往不绝的仆婢。 李折冲都尉家的观景楼则寒酸多了,不过是座二层小竹楼,踩上去吱呀作响。一家人围坐在一处,遥望着那几条龙舟,兴致一起,便猜起了胜负。李和抚须笑道:“那赤红龙舟上的大汉光瞧着背影就是有劲道的!应当是哪家的部曲!胜算有六分!”柴氏斜了他一眼:“我瞧着那青色龙舟不错,鼓声很是雄浑,胜算约有五分。” 两位长辈各执一词,晚辈们也无法偏帮任何一方,索性各自说了不同颜色的龙舟。“总归每一条龙舟都有人看好,不会落空。”李遐龄笑道,“我去寻十二郎问问,看他觉得哪条龙舟能获胜。” “去罢。”柴氏道,“谁都别落下,去都督府的观景楼拜见长辈。听闻姑臧夫人受邀,与卢夫人一同观赏竞渡,茉纱丽应当也在,憨郎莫忘了问候她们。”至于她,并不想因卢夫人之故坏了看竞渡的心情,自是不愿出面。 谢琰几人遂暂时离开自家的小竹楼,前往不远处的都督府观景楼拜见。这一回李都督并未亲至,由都督府大房出面在一楼招待男客饮酒取乐。谢琰、孙夏、李遐龄与诸人见礼之后,便以向姑臧夫人问候为借口,推辞了他们的挽留之意。慕容若身处席间早便已经百无聊赖,立刻抓住时机跟在他们后头,悄悄地离了席。 “你也跟着我们去拜见姑臧夫人?恐怕旁人都以为你是冲着李十娘去的罢?”谢琰似笑非笑,“方才列席的可都是你的大舅兄、小舅郎,若是不见你回去,指不定会如何想。到时候迎亲礼上,可别怨他们百般刁难于你。” “嫡亲的大舅兄小舅郎也只有两位,其他人如何想又干我何事?”慕容若回道,“何况,跟在都督身边,时常听他提起这些长辈同辈,什么事都不曾瞒着我。听得多了,他们面上再是道貌岸然,也依旧遮不住人人内里的千疮百孔,我又如何还能尊敬得起来?由得他们去罢,有那些虚与委蛇的时间,倒不如一直远远看着十娘呢。你们那小竹楼上应当能多添几个人罢?不如唤了十娘、茉纱丽,一同去那边观竞渡?大家也自在些。” “世家大族怎能容许订了亲的人私下单独相处?你还是一个人看罢。” 闻言,慕容若很是失落,却也依旧厚着脸皮随着他们去二楼拜见女眷。卢夫人见他们来了,不着痕迹地皱起眉头,笑容依旧维持慈和,每个人都不偏不倚地问了几句,又随口赞了赞。几位郎君的注意力显然都并不在眼前这群贵妇身上,不着痕迹地朝着另一侧望去——先一步上楼来的李遐玉与孙秋娘正坐在茉纱丽身边,给她讲解竞渡的规矩。李丹薇则给她们系上自己做的五色缕,李九娘带着十一娘、十二娘远远地坐在另一侧,显然是心有顾忌,不敢随意招惹她们。 因都是女眷,又不甚熟稔,谢琰几人也不好在二楼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