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了年幼时偷偷躲在角落里喝酒的过往。然而,那般惬意的时光终究是太短暂,也太久远了。 而后,谢琰带着谢璞来到院子中,吹着寒风醒一醒酒意,顺便也观赏一番夜空中的冷弦月。两人在院落中仰首而望,心绪皆宁静许多。与高悬寒夜中的冷月相比,那些纷纷扰扰之事仿佛离得远了,又仿佛再也没有多少顾忌。 “你之前命人胡乱传消息,我初时以为是真的,焦灼得整夜都睡不着。”谢璞道,轻轻叹息一声,“派人去查,却越查越疑惑。传消息的人也警觉,便是寻得踪迹,也迟迟抓不住。渐渐地,众人都似乎信了,我却越发断定,那就是你自己传的。你的目的,便是让母亲不再理会你的婚事,也好自己做主?” 果然又提起此事了,谢琰心中暗道。然而,看上去他的神色却淡然如旧:“原来大兄早已知道,那些消息是我传的。只不过,那个时候,我尚未察觉自己已经对元娘动心。我只是教人打听一番,家中眼下是什么情形罢了。大兄也该知道,当我得知二兄的婚事是怎么得来的时候,到底有多恼怒了。” 谢璞微微动容,欲言又止,双目骤然黯淡了许多,一时间竟又生出几分羞愧之意。 谢琰似是并未注意到他的神情,接着道:“财货婚姻——啧,若是再来一遭,咱们谢氏的家底恐怕都会被母亲掏空了,我们一家在世族间也会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母亲掩耳盗铃,以为拐弯抹角地做成此事,便没有人知晓内情么?只是咱们家早已没落,没有人与我们往来,所以懒得提起而已。我自然不能容许,自己的婚事被母亲这般拿捏,最终在旁人眼里都成了一桩买卖一桩交易。谢家男儿何患无妻?何须如此?!” 好半晌,谢璞方皱眉应道:“当时,我与二郎都劝过,母亲却执意如此。她觉得,颜氏女品性确实很不错,值得聘来为妇。不过是聘资重了些,只要二郎婚姻美满便值得了。谁知道,那颜家的主母竟然真能做得出不给多少嫁妆的事来?此事于我们是颜面有损,于他们却更是声名大伤。眼下来看,虽不能得一门得力的姻亲,但弟妇与二郎琴瑟和鸣,侍奉阿娘十分尽心尽力,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女子。” “若二嫂没有琅琊颜氏的出身,母亲又如何会看到她的品性?在母亲眼里,门第才是一等一的要事,其余皆可为其次。”谢琰道,“大兄应当已经见过阿玉了。公允地说,比之大嫂与二嫂,她可有不如之处? “除了门第,确实没有如何不如之处。小小年纪,态度从容,举止优雅,见识过人,担得起一个家族的重任,已经很是难得。”谢璞到底是君子,不会说出违心之言。然而同时他也有些疑惑,以李家的出身来历,又如何能教得出这般出众的小娘子。李都尉与柴郡君或许皆非寻常之人,但那位小娘子的教养,确实并非寒门女子所有,反倒是隐约带着比寻常世家更高出几分的尊贵之气。 谢琰望向他:“在我看来,她千般万般好,天底下没有女子比她更适合我。而在母亲看来,若是没有门第出身,便是毫无价值。大兄劝我很该将此事禀明母亲,请她为我做主。但若是我真告知了她,她会怎么做?来信斥责我受人蒙蔽?指责李家挟恩图报痴心妄想?或是,干脆拿出家里剩下的产业,赶紧给我再换一个世族的小娘子家来?大兄,你应该比我更了解母亲,你觉得她会怎么做?” 谢璞长叹一声,晦涩难言。经过阿弟的分解,他已经明白,有些话随口说出来容易,做起来却是难上加难。仔细想想也很讽刺,他们两个留在家中的儿子,时时孝顺事事听话,如今成就却远远不能比过离家出走的三郎。遵从母亲所言,究竟能不能重振陈郡谢氏声威,他早便已经开始怀疑。然而,到底仍无法像三郎这般,能如此干脆地抛下所有,用尽气力闯出一条荆棘之路来。 “罢了,不提此事了。”谢琰摇了摇首,“如今五礼已经过了,元娘便是咱们谢家的人。就算是母亲不承认,大唐律在前,三媒六聘为证,她也是我唯一的妻子。”将婚事坐实了,通婚书交给官府报备之后,他们便是谁都拆不散的夫妇了。 “至于回陈郡阳夏老宅拜祭祠堂、告慰先祖、入族谱之类的事,待过几年再说。”待他登得足够高,面对母亲“不孝”的责备,也会有足够的底气。在家族利益面前,便是母亲再如何固执,也不得不考虑伤及他的后果,不得不权衡得失暂退一步。 “由你决定罢。”谢璞闭上双目,“我不能庇佑你已是失职,便不给你添什么麻烦了。” 谢琰有些动容,神情软和许多:“阿兄果然变了。变得足够通融,之前我险些想岔了,以为你千里迢迢而来,是给我找麻烦的。毕竟无论是投军从武,或是婚姻大事,都是我自作主张。而你自幼时,便是站在母亲那一边的,从来没有向着我。” 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