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柴氏怀中的染娘仿佛感觉到长辈的尴尬,眨了眨乌黑的双眸,忽地拍起小肉掌来,打破了突如其来的静寂。李遐玉微微一笑,逗着她道:“染娘仔细瞧着,看阿娘再射——”连续十箭,犹如行云流水一般射出,箭箭中的。 染娘张大圆溜溜的双眼,既好奇又激动,看得很是专注。小家伙嘴里也不知呜呜啊啊说些什么,隐约能听见“阿娘”之类的模糊唤声。她还扒着柴氏的手臂试着自己立起来,小短腿扑腾得十分欢快。 “染娘在为阿娘喝彩?待到你再长大几岁,阿娘便教你骑射。便是谢家的女子,也须得动静皆宜才好。”李遐玉笑盈盈地又举箭,稳稳当当地数箭射出去。依旧是百步穿杨的准头,然而最后一箭中的后,随着“砰”地一声,木制的箭靶竟裂成了碎片,散了一地。 全家人都惊了一跳。尤其是一直望着阿娘射箭的染娘更是怔了怔,便吓得惊惧地哭了起来。柴氏忙抱着她哄:“不哭,不怕。”李遐玉放下弓,见孙小郎撒欢地奔过去捡碎片,立即命婢女将一片狼藉的地上收拾干净,再换个箭靶。 因着李和正笨手笨脚地哄孙梅娘,却并不顺利,李遐玉便先抱着她哄得笑了,而后再过来逗弄女儿。不料,原本一直都很好哄,见到阿娘便会欢喜得笑起来的小家伙,却不知为何越哭越是厉害。 李遐玉将她抱起来,许是方才的动作有些大,从她衣内似是滑出了什么物什。虽说她并未看清楚那是何物,不知为何,心中却忽地一动,仿佛本能反应一般匆匆伸手去接住。然而,到底因顾着女儿之故,略有些迟了,那圆润的物事擦过她的指尖,摔在地上,跌成了粉碎。 一瞬间,心中某个角落似乎也伴随着这物事碎裂为烟尘,李遐玉完全怔住了。在染娘的哭声中,她垂眼有些愣愣地望着地上的碎玉——那是谢琰亲手给女儿雕刻的雏鹰玉扣。她隐约觉得有些不安,更有几分不详之意,仿佛有什么危急正在朝着自己迫近。几乎是下一刹那,她便想到了谢琰的安危,顿时胸臆间猛然一沉,升起无边无际的慌乱。 “络子许是松了。”柴氏淡定地立起来,从染娘的颈上找到断裂的络子。她刚欲取下来,染娘的小手却紧紧抓住络子不松手。小家伙的眼泪仍是止不住地往外涌,白嫩的脸已经哭得通红,抽噎着有些喘不过气来——饶是如此,她也坚持抓紧手中的络子不放。柴氏只得作罢,哭笑不得:“小丫头倒是护得紧。” 李遐玉迅速回过神,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女儿。目光掠过碎玉的时候,只淡淡地道:“将这些收起来,放进我妆匣的空盒子中。待到三郎归家,再让他给染娘刻一个罢。”无论心中如何担忧不安,她都不能在年事已高的祖父母与年幼稚嫩的女儿面前,表露出分毫异样。 将近一个时辰之后,染娘才终于哭累了,沉沉地睡了过去。李遐玉坐在榻边,轻柔地擦去她眼睫下的泪痕,心疼至极。然而,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亟待确认:“立刻遣所有部曲前往漠北,去打探三郎的情况,确定他是否安好。战场广袤,又无灵州府兵同往,或许并不容易打听消息,或可请铁力尔部落帮忙。” “是。”思娘与念娘有些担忧地望着她的背影,嘱咐了晴娘雨娘几句,这才离开。 守候消息的时日里,李遐玉每天都度日如年。白日里对着家人强颜欢笑,夜里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过去,却连续几夜,都梦见自己独坐在原野上。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然而四周却始终空无一人,甚至也没有任何活物出现。梦中,她试着寻路闯出这片空空荡荡的草原,却一直毫无办法,只能独自从黎明枯坐到深夜,周而复始。也不知在梦中度过了多少岁月,直至染娘的哭声响起来,她才自睡梦里惊醒。 就在此时,部曲借着铁力尔部落之力,终于快速传出消息——谢琰作为懂得铁勒语的先锋官之一,奉命分兵联系回纥、仆骨、同罗等部合击薛延陀王庭。然而,尚未抵达,便陷入了多弥可汗的奇兵之中,已经被围困数日,至今未能传出任何消息。 ☆、第一百三十八章?北上救夫 铺在书案上的经卷墨污横流,旁边砚台翻倒,乌黑的墨水几乎大半泼洒在李遐玉的裙裾上。她却似毫无所觉一般,定定地望着匆匆归来传讯的部曲,脸上的血色已然褪尽,苍白得仿佛大病初愈一般:“三郎被困何处?离灵州距离几何?至今究竟多少日未能传出消息?”她一句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