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娘道,“迷路了,身上又乏得很。本想靠在歇一会儿,谁知就睡过去了。”她终于能起身行礼,便问候,“数年不见,您一切安好?” 令狐晋道,“……好。”又道,“……真是恍若隔世。” “哪有这么久?”她笑,便掰着手指数了数,“四个年头,算来才三年出头罢了。” 令狐晋说,“是。”好一会儿后,才又问道,“还在守孝吗?” 她知道长安城中对她出家一事颇有说法不少人觉着韩家被邢国公府压服,名为送她出家,实为守寡戴孝。 她不悦道,“我没什么孝可守的。” 令狐晋道,“不是他。” 韩娘茫然的片刻,才又淡然一笑,“……为他便更没什么可守的了。” 令狐晋点了点头,又问,“……那你便是一心修道了?” 韩娘讶异的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便失笑出声,“您心里我便这么清新脱俗吗?我还以为我在您跟前早就原形毕露了。”她笑了一阵子,终于松懈下来,不再拘谨,“只是没旁处可去罢了。我阿爹必定不肯接我回去,我招惹了那么大的仇家,料想日后也无人敢娶我。不如就在道观里混着。虽清冷贫乏了些,倒也还算自在。” 令狐晋便问,“如果有人敢娶呢?” “那也不成。”韩娘笑道看着他,“……我虽然落魄,可也不是谁娶我都肯嫁的。要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令狐晋说,“……‘但如峤比,云何?’1” 韩娘弯了眼睛,轻声答道,“固所愿也。” 她跪坐在他的衣冠冢前,奠了一杯薄酒。 在华山出家这四年,她曾无数次坐在这里陪他看云卷云舒。但相聚日短,别离日长,一个人缅怀两个人的事,总归是有尽头的。 终有一日她忘却初心如大梦觉醒,于是捐却昔日种种,释负前行。从此是梦中之所非,非梦中之所是,再不是当初他遇见、并喜欢上的那个姑娘。 可他的人生早已被斩断在梦中,再无反悔、重来的机会了。 她那愚不可及的梦,吞噬了他的人生。 那是她唯一不愿醒来的美梦,那也是她唯一爱过的少年。 她将那坠子挂在了被她当作墓碑立起的青石上。 若当初没有喜欢上他便好了。 若重逢后没有人认出他便好了。 若不曾痴心妄想能和他在一起便好了。 若他还骑在栎树枝头,自在无忧的吹着风……那便再好不过了。 泪水从她脸颊上滚落。 千言万语俱都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只化作唯一的祈愿。 “忘了我,下辈子不要再遇见我了。” 云秀猛的从幻境中清醒过来。 天际一线发白不知不觉竟已天亮了。她却并未感到彻夜未眠的疲乏,充盈于全身的灵气令她头脑清醒,身轻如燕。 ……能做到。她想。 她将六重花印拍在桃花树上,而后毫不犹豫的伸手推去。 她的预感没错她出现在梦中所见的山坡上。 时隔十余年后,这里的景色依旧无大改变。那被立作墓碑的青石显是才被擦拭过不久,墓前砖石垒成的供台前,还有才烧过的灰烬。 这里一直有人打理着。 云秀移开供台,果然在那台下看到一个帕子包起的小袋。帕子里那枚银坠子早已绣的发黑,却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她把银坠子收好,匆匆通过六重花印,回到自己该待的屋子里。 才从空间里出来,便正对上令狐十七那双通透的黑眼睛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