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仰头看着他。他本来就很高,那时候的我只及他胸前不到。此时背着最后一丝晚霞,愈发显得身姿挺拔。 可我还是有点讨厌他,于是说:“我才不过去呢。” 顾衍之微微一挑眉,像是笑了一下,然后迈开步子,走过来。坐在我身边。 然后他开始解开风衣的扣子,动作不紧不慢。我往旁边退一步,很警觉:“你要做什么?” 他似乎觉得好笑,半停下来,反问我:“你觉得我要做什么?” 我说:“我跟你讲啊,你不要过来。” “过去了你要怎么办?” 我恶狠狠地说:“那就往你今天晚上睡觉的房里塞蚊子!” 他又是噗嗤一声笑出来,风衣已经被他脱下拎在手里。我警惕地瞪着他,不久见他双手一展,风衣眨眼间披在了我身上。 肩膀顿时暖和许多。听他在一边笑着说:“还要不要把我喂蚊子?” 我又一次被他弄得满脸通红。只希望天黑,他能够看不清楚。不久听他随口问道:“你读几年级了?” “…三年级。”我恶声恶气,“干嘛?” “喜欢读书吗?” “…喜欢。干嘛?” 他仍是不以为忤的样子:“那喜欢学数学还是语文呢?” 他这样不咸不淡地问了我许多问题。从读书开始,后面还问到了我的母亲,母亲是哪里的人,以及我这些年的生活。这要是一对成年男女的对话,都可以怀疑是相亲现场了。可那时候的情景分明是月黑风高,没有血缘关系甚至堪称是陌生人的一男一女坐在荒无人烟的山岗上,未成年的女孩瘦瘦小小,成年的男子主动搭讪,还出奇地耐心温和,渐渐就让我想起有大人提起过的多年以前的什么女童碎尸案件。顿时打了一个哆嗦,连声音都变得凉森森的:“你问这么多想做什么?” 顾衍之像是对我的反应早有预料。听罢,他低头从裤子口袋里翻了翻,摸出几颗糖果来,然后手心递在我面前,心平气和问:“吃糖么?” 我:“…” 我看着他的糖果,在威武不能屈和自尊算毛线之间天人交战。刚才的问题早忘在脑后面。憋了很久,终于把视线从糖果移回到他的脸上,正要面无表情地说一句“我才不吃呢”,顾衍之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伸手在另一个口袋里翻了翻,然后摸出来,一起递在我面前:“还是想吃巧克力?” 我:“…” 对峙一分钟后,我面无表情地,矜持地伸出手,然后迅速拿走了他手上的一颗巧克力。 我知道它的美味。并且念念不忘。在那之前,只吃过半粒。还是辗转来自孙胖子那里。 剥开箔纸塞进嘴里,可可的味道比想象中还要浓醇甜蜜。吃完后顾衍之问我味道如何,我挑着下巴,拿一副勉强接受的语气:“…还行吧。” 他笑了一声。然后,轻描淡写地,像在讲一个置身事外的故事:“杜绾,你想不想跟着我去大山的外面?” 第三章 时间是最好的毒药(三) 我在十一岁那年,离开中国西部的渺渺远山,和顾衍之一起去了t城。有时候给燕燕写信说我的事情,然而忙起来不免忘记。但每年的暮春时候,一定会雷打不动地回来一趟给父亲扫墓。 我一直笃信,父亲即使已经离开,也仍然是记挂着我的。 他在生前曾向我保证,不管他在哪里,只要我想念他,他总会赶来陪在我身边。慢慢他离开我的岁月越来越长,长得很多记忆都被时间抚上了一层旧黄色,可是他在我四岁那年春节时同我说的这句话,包括他说这话时的音容笑貌,我却一直都清清楚楚地记得。 父亲给人一种错觉,像是他真的一直都在。还有温和得像潮水一样的庇佑。不管是生前,还是在身后。我在震后成为孤儿,却仍然可以吃穿无忧,我清楚地明白那是因为什么。就连我离开大山,开始一种新的生活,也是源于父亲的荫蔽。 我从来没有试着探索过,父亲支教以前的生活。我曾经绝少提起,我也无从打探。我从有记忆起,他就一直清贫而且忙碌。忙着医治村民,忙着教书育人。我多年耳濡目染看他给村民抓草药,我自己都快成小半个大夫。他还不断地鼓励人们走出大山,逢年过节的时候,他还挨家挨户地写春联。在一些时候,镇上的人需要他甚至大过需要镇长。毕竟镇长轮流坐庄,可是杜思成,却别无分号,独此一家。然而同时他也没有忽略过我和母亲。我的成长,学习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