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抿了抿嘴,不太想跟她说话。恢复记忆后的灵犀真是讨厌,像一个四处喷洒毒液的怪物。 回到蓝府后,整个院子都静悄悄的。佣人们的性子随主人,懒惰拖沓。如果主子不叫,他们大概能在屋子里窝一天。灵犀现在已经全面接手了蓝贝贝的事业,要是她说一句:你们家主子云游四海了。这些仆人只会庆幸少伺候一个人,一点都想不到别的。 瑞龙岛的人好应付,然而蓝贝贝的关系网不止这个。两人下了马车走进院子里,乌鸦还是忍不住提醒她道:“很多白道黑道上的人都欠蓝贝贝人情,他们见不着蓝贝贝,迟早会怀疑你的。你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 灵犀穿过晨曦中的花园,不怎么吭声。沉甸甸的花枝花瓣上积满了露水,微风吹过簌簌地落下来。乌鸦又急急忙忙地走在前面给她遮挡露水,继续劝道:“这里绝非久居之地。” 灵犀嫌他碍眼,一巴掌推开他,自己大步往前走。忽然身体被抱住,然后蛮横地拖到矮墙旁边。灵犀脚步不稳,踉跄着靠在那人身上,略动了动,只觉脖子上微微发凉,似是刀刃贴在上面。 乌鸦唰地抽出长剑,呵斥道:“你是何人!”一边说,一边打量着挟持灵犀的那人。然后他就有些发愣。要是这个人还能称之为人的话,那一定是被拆成碎片又重新组装而成。 灵犀仰起脸,看见了一张被血污和泥土重重包裹着的脸。他身上的气味潮湿而陈腐,充满了死亡的气息。他一定从非常残酷绝望的地方走来。 顾庭树被幽闭太久,五感都不太敏锐了,尤其是在昏暗的凌晨一路逃出来,迎面遇到人,他下意识地挑选了体弱的那个做掩护。但是在触碰到灵犀之后,他很快就认出她了。 顾庭树慢慢地收回了刀,轻轻把灵犀推开了。刀是从狱卒手里抢的,一来可以防身,二来可以做拐杖。他的膝关节受损很严重,即便是站立着也像是踩在刀尖上。 夜的颜色渐渐消失,天地交接的地方微微发红。院子里的景物慢慢清晰。灵犀僵硬地站在原地,站在被顾庭树从怀里推出来的地方。因为两人相隔的很近,所以她可以很清楚地看见,顾庭树的眼神很冰冷。 没有任何情绪,冰冷平静,或许还有些许厌恶。顾庭树是这样看她的。而她也曾这样看着顾庭树。 在这种静默而冰冷的气氛里,乌鸦飞快地进行了人物关系推理,最后他解开了披风,一把盖在顾庭树的肩膀上,做出很热络的样子:“一直想营救兄台,可惜有心无力。在下自从上次与兄台交手之后,十分仰慕。”其实并不能算交手,因为顾庭树劈手夺了他的剑之后就没理他了。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对顾庭树的崇敬。 灵犀垂下眼皮,沉默地转身走了。花间的小路潮湿而漫长,她低着头,青色大氅垂到脚踝,软底绣鞋踩在石板上无声无息。她的步子很慢,但是没有停顿,他们俩之间,彼此都心凉了,这才真是无可奈何、回天乏术。 顾庭树转过身朝另一个方向走,膝关节已经到了扭曲碎裂的地步,每走一步浑身骨头都吱吱作响。乌鸦陪伴他走了几步,干巴巴地说了几句客套的话。 乌鸦是敏于行讷于言的人,就是说他半句好听的话都不讲,就会把你照顾得很周到。 乌鸦拦腰把顾庭树横抱了起来,踢踢踏踏地往外面走。他憋红了脸不说话,因为他自己觉得很尴尬。他心想,这个男人看起来很傲慢自负,一定很厌恶别人的帮助。我最好一句话不说,免得伤了他的自尊心。 顾庭树倒是很坦然镇定,随手把刀放在身上,他微微偏过头靠在乌鸦的手臂上。因为声带被损坏,他的声音沙哑低沉:“蓝贝贝被你们杀死了?” “没有。”乌鸦下意识地说:“我们把他送到国外了。” 然后他才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对他下手了?” 这件事情只有他和灵犀参与。而顾庭树才刚从地牢里逃出来,三人只是短短地见了一面。乌鸦心想难道他们俩有心灵感应。他晃了晃手臂,好奇地说:“你挺厉害啊,怎么猜出来的?” 顾庭树望着晨曦中的天空发呆。他开口询问,是必定要得到答案的。他闭上嘴巴不说话,那谁也别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个字。 乌鸦发现跟他这种人没办法做平等的朋友。他把顾庭树搁医馆里,随便放了几两银子就走了。 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