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太过惊艳,卫起忽然侧过头,去看那掩在窗扉外的月,声音飘渺地问宋仪:“这月色可还合你心意?” 月色么…… 因着这囹圄的遮掩,她一双眼底无法倒映整个灿烂星河,于是宋仪摇了摇头:“不合我心意,可却很漂亮。” “那就记住这一夜的月色。” 卫起转过身,轻轻摆了手,黑暗里有人从甬道之中离开,他也一拍自己手里的佛珠,朝着外头走了去。 “……以后,你或恐不会看见这样漂亮的东西了。” 这是卫起留给她的话。 宋仪隐约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可又什么都不明白。 她有些疲惫,也有一种突如其来的安心。 事情既然已经糟糕到不能再糟糕,宋仪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她随时可以走出一条路,而这一条路必定比此时此刻好。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比如今更漂亮的处境,宋仪微微弯了唇,权当是苦中作乐。 眼睛微微闭上,很快她便入睡了。 次日天明时分,宋仪觉得自己浑身都僵硬了起来,丝丝寒气侵入她身体,冻得她打了个哆嗦。 低眼一看,脚底下漫散的酒液已经干了,酒盏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想必,卫起已经派人将这一切收拾得好好的了。 没有人来搭理她,仿佛她只是这里最普通的囚犯。 正好,宋仪也不想任何人来搭理他。 其实,这个时候,彭林才与周兼结束了彻夜的长谈,离开周府。 而周兼,在送走彭林之后,却觉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他看着外面薄薄的雾气,缭绕起来,在院落里,也在他心尖上。 他记得自己对彭林说的每一个字,也知道此刻的自己到底冷酷到何种程度…… 一字一句,他甚至记得彭林的表情。 “骑虎难下,纵使不是宋仪又如何?” “……膨大人,有时候是非并不要紧。” “无毒不丈夫罢了。” “此事从我口中出,便该如此结。若不如此,便是我周兼名声扫地……我虽知自己愧对她千分万分,可事情已经如此,除了一不做,二不休,又有什么办法?” “……宋仪已然入狱,就不必再出来了。” “国法森严。” …… 彭林是什么表情呢? 一种洞彻和可怜的表情。 他对周兼有知遇之恩,也知道,周兼走的这一步棋其实很对。不管证据是不是确凿,中间有多少疑点,现在宋仪乃至于宋家,已经完全与周家闹翻。此刻两家不是亲家,再没有什么情面可讲。 既然已经是仇家,何妨下手更狠一些? 将来,他还要做更多更狠的事情。只为这登上仕途的道路绝不简单,他要踩着无数人过去,一个宋仪,实在不算什么。 可也许,对他来说,这是最特殊的一个。 彭林说,他自己无法真正位极人臣,因为他尚有几分怜悯之心。而周兼,若舍弃这几分怜悯之心,兴许能真正到他到不了的地方。只是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周兼说,一错再错,将错就错,既不能回头,便不必回头。 他无法否认自己喜欢宋仪,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一件事。 他错估了自己的忍耐,本以为能当这件事没有发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娶宋仪过门,可在最后关头,终于无法迈过去。于是,才有今日之事。 而又因为事情已经公之于众,所以此刻的周兼再无退路。 宋仪,本是他最大的弱点。 如今,似乎也会成为他最大的伤痛,不过都是过去了。 他很喜欢宋仪。 宋仪对不起他,他也对不起宋仪。 窗外凉风吹着他脸,却带起了一种奇异的苍白。 只是面色越白,他眼底的神光便越凝。 自古华山天险一条道,他又能走到哪里? 从周家出事的那个时候开始,他就知道,往日那个周兼周留非已经烟云一样消散掉,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恰好是宋仪。 命运弄人,此日的周兼乃是昔日宋仪之恶因,今日之宋仪乃是昔日宋仪之恶果。 约莫,这也算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吧? 周兼自嘲地一笑,却咳嗽了起来。 他其实一点也不高兴。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