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自出生到三岁,从未见过父亲。 他也模糊记得,比他年岁长的堂兄总会在仆役暗地私语“迟早搬出去”“不是正经主人”时,会握紧拳头,神色晦暗。 陈禾更记得,祖母神色和蔼却从来不抱他,唤来丫鬟给他糕点,一转身却吩咐下人把他的乳母拖出去卖了,只因为乳母没拦住,让他兴奋的提早跑来惊扰了老夫人的午休。 世家大族的规矩,桎梏得人透不过气。 孩子不懂事,就发作孩子身边的奴仆。这样吓得住懵懂幼童,也骇得住奴仆。 他们端着架子,不教训孩童,那些管教自然有吓破胆的奴仆在孩子耳边絮叨。孩子不耐烦说教,自然觉得奴仆面目可憎,长辈慈和可亲。奴仆也没胆违背老夫人的意思,看孩子就像守着一个古董花瓶,只战战兢兢的把它放在合适位置,谁管这个花瓶怎么想呢? 在这些亲长面前,陈禾与陈家,孰轻孰重? 这个答案根本不用思考,只要方士们众口一词的说陈禾命数克煞,不论真假,只要老夫人信了,陈家上下所有人信了。为家产免除后患的婶婶,随便找个由头,就能轻松把他存在于世的痕迹抹掉。 陈家要的是能继承家业的孙辈,到底是谁并不重要,反正只要有就够了。 ——世族这种发自骨子里的冷漠与无谓,才是婶婶肆无忌惮的根本原因。 “他们全是过去了。” 陈禾说着,仰头看清冷月辉。 风吹来夹杂棕红的沙粒,他忽然想到陈家不止已是过去,还是灰烬。陈禾庆幸自己有治不好的迷心症,才没有让他刚到黑渊谷的时终日恐惶。否则一个在山里走丢,又被推下悬崖的孩子,一日日等不来熟悉的亲人,会怎样呢? 释沣安静的等陈禾理好心绪,才抚摸他的后背,在陈禾身边坐下。 看到释沣那身明显与日常穿着有别的单袍,陈禾才后知后觉的往身上一摸,发现师兄的外衣披在自己身上。 “咳,那个…师兄,我们跑到沙漠里干什么?”陈禾紧紧抓着那件红色袍子不放,在查探自己的经脉后,他的脸瞬间苦了,这种伤势得休养多久啊! 想到罪魁祸首石中火,陈禾更是觉得牙痒痒:“等等,刚才那个球就是石中火?师兄,你把它怎么了?” 没有回答,风卷着黄沙重新给沙丘铺上新的鳞状沙纹。 陈禾不自觉的靠在师兄肩上,比起释沣,他个头还差了一截,未彻底长成的少年身形也很单薄,这让月光投照的沙地上,好像只有一个人的影子。 “师兄,你不会丢下我对吧。” 释沣点头,伸手去拿那颗陷入沙里的苍玉球。 陈禾抢先飞快捞起,顾不上抖干净沙粒就塞进自己怀里,跟小时候被黑渊谷老不修们骗走吃的之后,紧张藏起肉包的动作一样。 “师兄,把这个给我。” “……” “有些事情,我必须记住。”陈禾认真的说。 释沣停顿数息,伸出去的手改为抚摸师弟的脸。他宁愿师弟大哭一场,就像当年的自己那样。修道人冷心冷情,也至情至性,与其七情郁结于心,不如痛哭后遗忘。 陈禾见释沣没有反对,将两颗玉球一起收好,琢磨着串起来一起套在手腕上。 “对了,师兄,你用来攻击石中火的那种阴冷真元是什么?”陈禾疑惑的问。 火球又滚回来了,正一跳一跳的在沙丘上蹦跶,弹起的高度有五尺,玩得不亦乐乎。陈禾很容易分辨出火球表面的白色,就是封印石中火的冷白色火焰。 释沣手指一动,沙地上就出现了圆润端整的三个字。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