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襄仿佛感受不到。 他嗤笑着说:“权力,那可是好东西。如今您看到了,人人都想要这权力,也唯有这权力,才实实在在,握着它您的命就是金贵,那街边少年若有权力在手何至于出卖自己争抢恩客?大雨如斯,卖花姑娘不顾自己的妆容也要保护怀里那两朵贵族随便就扔的破花,好端端的女孩说卖进妓馆就买进去——因为他们是蝼蚁而已,被城里的达官显贵随意践踏,铁卫当街杀人,无人会被问责,因为没人会注意到明早街角乞讨的孩子还在不在那儿……这就是权力,冬夜里的幼儿连同母亲一起在黎明到来前变成冰雕,贵族却可以在暖阁里听着雅乐,因为屋里太热而吩咐开窗,这就是权力啊。” 蓝珏肃容:“是啊,于是有了权力,就可以鱼肉百姓,玩弄一切,像大鸿胪和廷尉一样,为了多吃点东西,看着饥民饿死在荒野,然后自己在暖阁催吐,好吃下更多新菜。” 他们看着彼此,蓝珏忽然抽出了腰间的刀,刀尖直直抵在了褚襄的喉间,微微刺入,细小的血丝被雨水冲刷,瞬间消失。 “你呢,你想怎样?我知道,所有人都觉得西唐国主这个家伙地位尴尬,明明是一国之主,却走哪儿都有人鄙视,你是觉得,你可以说动我,帮我抬高身价,然后自己也坐享荣华?你的眼里权力又是什么?” 刀更向前了一丝,鲜血被雨水冲走,有一部分沾在了褚襄的衣襟上,然而白衣公子顶着这把刀,丝毫未动。 他回答:“是明知道吃进去肠穿肚烂,也要争着去吞的美味鸩酒。当权者自然可以坐拥天下,玩万民如草芥,可是入冬前的雷落在朽木上,山火终会焚烧天地。” 蓝珏的刀轻轻抬起,褚襄用两指把刀刃推开,上前半步。 “国主,您想做个富贵国主,还是,想做山火?” 杨丰惊呼了一声,然后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成为山火,然后,烧尽天下朽木?那岂不是—— 蓝珏忽然一笑,他掐着褚襄的下巴,一字一字缓缓问道:“你,想撺掇我,谋反?” 褚襄依然像是感觉不到疼,他也笑着说:“不敢,只是国主,可曾真心顺过?” 可曾,真心顺过? 那年蓝珏的父亲被先皇贬谪,他小小年纪就随之流放塞外,塞外有做不夜城,哪里鱼龙混杂,时而有异族袭扰,他的父亲曾经把那里生生改造成人间天堂。 他曾因罪臣之后的身份自卑,直到有一天他发现他的父亲从未有过过错。唐国国主将准备上供给皇帝的金子用于采买粮食,赈济灾民,拯救国内因为蝗灾而流离失所的人,于是流民们活了下去,国主再也不曾回到故乡。 “国主,没有顺的理由啊。” “你说得对。”蓝珏收起了刀,不远处的杨丰却是吓得差点晕过去。 大雨掩盖了周围一切的声音,只剩下两个男人面对着面,彼此湿淋淋得狼狈不堪,却都像是拎着一把剑在手里,碰撞的时候擦出金石的火花。 “但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被你煽动?我已经是一国之主,最多我想办法收回东唐,但你却直接要我……谋权篡位?”蓝珏的眼中闪过异样的光彩,他似乎觉得很可笑,但似乎,又笑不出来,他说,“你认为我渴望更大的权力?” 褚襄回答:“您必须渴望。” “你不怕我忠心于天子?” 褚襄仿佛听了个笑话,忍俊不禁,他厉声喝道:“天子?时至今日他哪里值得忠心?” 他再次上前一步,而蓝珏并未退让。 “今天,就在我们说话这时候,勤王的兵马如雨后春笋,各家的营帐挂着花样百出的王旗,但谁都知道权力才是真正的王旗,勤王的名号连当今圣上自己都不信,他连朝政都丢给了自己妹妹,他妹妹倒是有野心,但空有野心却无帝王之才,而皇帝,他忙着在天下易主前多睡几次他后宫的美人。国主,谁都知道勤王的旌旗下站着夺权的军队,逐鹿天下所求不过一方玉玺、一张龙榻,这就是个绞肉刀,卷进来要么撕烂别人的血肉饱腹,要么被人鱼肉,您想收东唐,东唐国主难道不想要西唐?这场战争一旦开始,根本无人可逃。” “所以你想要什么,辅佐帝王的从龙之功吗?” 褚襄微微一顿,有些受挫地叹了口气:“您总关心我做什么?我一介白衣,我要什么并不重要。” 蓝珏巧妙地避让了这个话题,他掩饰得毫无缝隙,说:“你难道不担心你我所求不同,同途陌路?” 褚襄再次展颜:“会吗?若有一日大权在握,也只有有朝一日天下在手,那些王公贵族才会臣服在您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