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他还有些人心,再或者有些胆怯,至少没有夺去我的性命,还算万幸。 不过,他难道不怕我去找他? 他或许已经想好了对策吧。 那么我该怎么办?立即回家去!趁他还没有做稳我。 他忙爬起身,但头一阵晕痛,腿也刺痛钻心,险些摔下床去。他强咬着牙,挣扎着坐起来,缓了一阵,才慢慢伸腿下去找鞋子,刚费力触到鞋子,阿慈进来了。 “你做什么?”阿慈话语虽关切,神情仍淡而冷。 “我……”何涣张开仍肿的嘴唇,却吐字含糊。 “葛大夫说这两天别乱动,你要解手吗?” 何涣慌忙摇头,想说“不”,肿嘴发出来却是“勿”。这两天自己都躺在床上,难道解手都是……他心头狂跳,脸顿时涨红。偷瞧了阿慈一眼,阿慈脸上却仍淡静,轻步走过来,扶住他的肩膀,“那还是躺下吧。” 微凉细柔的手指一触到何涣,何涣顿时没了丝毫气力,老老实实重又躺了下来,眼却始终望着阿慈。阿慈也望了他一眼,随即侧坐在床边,目光似怜似怨,看她侧脸和身子都如此纤瘦,何涣心里顿时涌起惜护之情,忽然不愿说破自己身份,只愿做她丈夫,好好怜她护她。 这种心情从未有过。 他自幼读书习礼,又喜欢独自想事,很少和其他孩童玩闹。年纪稍长,连亲族中的堂表姊妹们也难得亲近。进了学之后,更未接近过其他女子。来到京城,偶尔也会被同学邀去坊院里吃酒寻欢,那些歌女艺妓,虽然也有色艺俱佳、清丽出众的,但他一来拘谨腼腆,不像同学那般能尽意嬉闹调笑,二来心里总是有些拒意,那等女子毕竟是为钱赔笑,难得见到真情谊。 说起来,除祖母、母亲和仆妇外,阿慈是他至今走得最近的一个女子,近到长大后连母亲都不曾这样过。何况眼前的阿慈,如此素净清柔,如一波波春水,不断将他的心融化。 就让她丈夫去做何涣吧,我来做他。 那个身份,并没有多少可留恋处,相反,自己苦苦求学,不就是一直不愿活在祖父荫翳之下,想凭自身之力,建一番功业?这个家贫寒一些,但这有什么?何况我照旧可以读书应举,功名利禄并非什么难事。至于家人,眼下亲人只剩了祖母和母亲,想必阿慈的丈夫不敢连这也去夺,等我入了仕途,接她们来同住,好好孝敬就是了。 想通之后,他顿时释然,不由得露出笑来。阿慈似乎觉察,回头望了他一眼,碰到他的目光,一阵轻羞,面颊又泛起红晕,慌忙扭过头。正好这时,门外传来蓝婆的声音:“葛大夫来啦!”阿慈忙站起身。 何涣心里一颤,他很怕见这葛大夫。之前,葛大夫来过几次。上一次来时,何涣的眼睛才能看清东西,他见葛大夫望着自己,眼中似乎有些探查的意思,难道葛大夫发觉他是假身? 葛大夫走进门来,脸上带着些笑,先朝阿慈点了点头,阿慈忙让出了床边空地。葛大夫走到何涣身边:“这两天如何?” 何涣不敢答言,只含糊应了一声,盯着葛大夫的眼睛,葛大夫目光中似乎没有上一次的探查,只是寻常大夫看病的眼神,也许是自己多虑了,他这才放了心。 第六章 豉酱情 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焉。——周敦颐何涣等着天黑,心里又盼又怕。 他知道天黑阿慈就会来这屋里,睡到这张床上。前几天他眼肿不能视物,头又昏沉,只感到有人晚间睡在身旁,并没余力去在意。今天,他已完全清醒。 他躺在床上,不时强睁着眼,去望后窗的天光。好不容易挨到黄昏,霞光将屋内映得一派金红,原本俭素的小屋,这时竟显出异样的幻丽,比他家中大厅大房更多了几分暖亮。 阿慈迎着霞光走了进来,仍端着一碗热粥,竟像是画中的观音大士一般,浑身罩着层光晕。她又侧身坐在床边,只看了何涣一眼,便低眉垂目,轻手舀了一匙粥,送到何涣嘴边。何涣不敢多望多想,赶忙张嘴,粥是咸的,里面有肉,还有菜。这两天他一直吃的素粥,猛沾到荤,胃像是欢然醒来一般,一口便吞了那匙粥,肠管里发出一阵咕噜怪响。屋中极静,声音极响,他羞窘无比,阿慈却笑了,如莲花湛然开启,他顿时醉了。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婶婶——” 蓝婆笑着道:“阿缃?朱阁?快进来!快进来!” 随后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伯母,听说丁旦病了?” 丁旦?何涣头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蓝婆声音却随即冷下来:“病得太轻!” 那男子笑着说:“我去看看他。” 一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