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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节


魏大辛只有六尺多高,而据司法参军邓楷讲,魏铮的两个儿子都在七尺五以上,仵作查验,两人身上都有被殴打的新伤,都是被人用手扼住脖颈闭气而亡,死亡时刻不会超过一天。以魏大辛身量气力,想要扼死一人都难,何况两个?

    疑问在于,那间铺屋的门钥匙只有魏大辛一人持有,但邓楷说那间铺屋的门窗锁头都没有被撬的痕迹,屋中也没有凌乱迹象。魏铮两个儿子若是被他人所杀,尸体又是如何放进那间锁好的铺屋里的?

    此外,凶手会是谁?冯宝虽然行事浮浪,但绝不至于去杀人,而且和魏大辛一样,他体格文弱,就算想扼杀人也做不到。魏大辛说那个猪商朱广身形高壮,他恐怕能做得到。但他已经控制住了汴京猪行,何必要杀死魏铮的两个儿子?

    总体看来,这件凶案应该不会牵连到冯宝,恐怕不必去插手了。

    这时店主煮好了面端了过来,冯赛也已经饿极,拿起筷子就吃起来。

    吃了两口,见面里果真没有肉,他又转念想到,不论冯宝和这凶案有没有关联、那个朱广是不是凶手,眼下只剩两天期限,猪行的事还是得尽快了结。糟糕的是,猪行行首刚死了两个儿子,魏大辛又被关在牢中,这猪行越发乱得难以收拾。京城若真的断了猪肉,恐怕会全城大乱。

    吃完了面,走出食店时,天已昏黑,月亮已经升起,虽还没圆,但天清无云,月光甚是明亮。他本想回家歇息,但想到家中空空,心里有些怕回去,犹豫了片刻,还是决意去城南看看。

    出了朱雀门,行了三里多地,便是南郊猪市了。这里一片空寂,没有一个人影、一点人声。月影之下,一座座猪栏像大墨池一般,散着臭气。冯赛驱马来到旁边的那间铺屋,门锁着,上面贴了封条。

    昨晚魏大辛离开时,大约也是这个时辰,四周没人,应该不会有谁留意他落了那两千万便钱钞在铺屋里。就算有人看到了,也只需趁夜砸开门锁,取走那些钱钞,偷偷溜走,何必在里面杀人?何况门锁并没有被撬。难道真是魏大辛自盗?但他为何要杀死两个堂弟?杀死后,没有逃走,反倒第二天回来暴露尸首?

    冯赛想不明白,便继续驱马向南赶去。

    前一段路上还有州人出城赶趁南郊夜市,往来人不少。这一段便没有什么人了。这时月亮渐渐升高,照得路面一片雪亮,四下里,除了冯赛的马蹄声,和一些虫鸣声,再听不到其他声响。走了一里多路,都没见一个人影。前面出现一大片林子,林子中不时传来窸窸窣窣声,应该是鼠或鸟,听着有些瘆人。

    独自行在这幽林夜路上,冯赛倍感凄寒,虽然不见妻女才两天,他却觉得已有两三年一般。这两天马不停蹄,无暇伤怀,这时心中却涌起一阵伤情孤绪,不由自主吟出一阕《忆秦娥》:

    独行夜,马蹄踏碎荒郊月。荒郊月,孑孑霜径,离离残阙。

    灯前笑语团圆乐,忽然骨肉隔山岳。隔山岳,忧心怎写?与谁商略?

    第二十章

    劫杀、罪业

    仁足以尽性,智足以穷理,

    而又通乎命,此古之人所以为君子也。

    ——王安石

    过了那片林子,前面尽是田地,又行了一里多路,冯赛看到前面有一座庄院,魏大辛说的应该便是这里。

    他驱马来到那庄院门前,一股猪粪臭气已漫空烘了过来。他下马走到门前,想向里探望,手刚扶到门板,门扇却忽然向里滑开,没有闩。他探头一看,里面黑暗空寂,没有一点灯光。场院很大,月光下地面一片狼藉糟乱,泞满了猪粪。

    时候不算晚,应该不至于吹灯歇息了,连院门都没闩,难道没人在里面住?冯赛朝院子北边那排房舍喊了两声,寂静中,声音格外响,但没有人回应。他又喊了几声,仍然没有人。那个猪商朱广和谭力、于富一样,都隐匿不见,看来他连看院的几个农夫也都遣散了。

    这三个人举动太古怪,各自截断了三大货源,将京城商行搅乱,正该坐享巨财时,却忽然一起消失,究竟是什么来由,意欲何为?

    冯赛本想走进去到那房舍里看看,但看着满地猪粪泥泞,洁癖发作,不愿进去。又被那臭气熏得脑涨欲呕,心想看也应该看不出什么来,便转身上了马。这一趟看来白跑了,他有些懊恼。

    回去路上,他百般思索,却理不出丝毫头绪,越发沮丧起来。要到那片林子时,看着两边黑郁郁,像是一道幽黑山谷,他心里不禁升起些寒意,附近没有人家户,若有盗匪藏在林子里,求救都没有人应……念及此,他心底忽然一颤,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急切间又捉不到那念头,不由得拽住缰绳勒住马,呆立在土路中央。

    凝神许久,他忽然明白:对,应该就是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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