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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节


尚弈心起床穿衣的声响,再看窗纸,才微微透亮。他一夜都没睡好,十分困倦,却不好再睡,忙也坐起身来。

    “春朝尚未晓,正是梦甜时。小僧扰醒冯施主了,罪过。冯施主再睡一会儿吧。”弈心趿上僧鞋小声道。

    “哪里,我也该起来了。”

    弈心轻步出去后,冯赛坐着发了一会儿怔,才拿过衣服慢慢穿起来。

    昨晚家被抄没,他无家可归,本想去寻个客店,但一摸身上,只剩三百来文钱。又想去朋友家中寄住几天,但这次事件太大,不知道要拖多久,哪怕朋友不介意,自己早晚出入也不方便。最后,他才想起烂柯寺的乌鹭禅师,便徒步出城,来这里借住。幸而乌鹭禅师慨然接纳。只是寺中只有一间客房,现住着一位老僧,弈心那间僧房,又有个行脚的年青僧人寄住,好在是占了半间屋的通铺,能睡四五个人,三个人睡很宽绰。冯赛便被安排到弈心那间僧房里。对于此时的冯赛而言,这已是上好安身处。

    坐在僧榻边,借着微光,他一眼看到衣襟上有一片油污,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往常他每天都要换身干净衣裳,这件却已经连穿了三天。哪怕是多年前刚刚来京城的头一年,他也带了几套衣衫,每天轮着换,那时舍不得拿去给洗衣妇洗,便每晚自己搓洗。后来娶了邱菡,邱菡比他更爱洁净,天天都让他穿得整洁如新……看着那片油污,冯赛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一晃眼,想起今年正月十五,他雇了辆车,带着邱菡、碧拂和两个女儿去看灯,灯会上有卖油糍糕的,他买给两个女儿吃,珑儿小手上满是油,在他衣襟上也抹出过这样一片油污……他呆望半晌,眼一酸,竟滴下泪来。猛然想起这僧房里还有个寄住的僧人,他忙向铺那头望去,还好,那僧人不在,不知什么时候起来,早就出去了。

    冯赛抹掉泪水,深叹一口气,抖了抖衣服上的灰,慢慢穿好,走出僧房。弈心正在清扫庭院,佛堂里传来敲击木鱼声,乌鹭和那位老僧趺坐于佛像前,在修早课。他想自己不能白住在这里,去厨房舀水洗了把脸,便出了寺门,来到榆疙瘩街的关家米店,掏了三百文钱买了一斗米。拎着米袋回来时,见路口有卖菜蔬的小贩,摸了摸身上,还剩十几文钱,便全掏出来,买了一捆青菜、几个萝卜。

    数钱时,一枚铜钱不小心掉落,他弯腰拣起,看着那铜钱,忽然想起市井间传说的“母钱”。他原不信这些,但这时望着手里这枚旧钱,不由得有些疑心。这钱铜绿已经有些销蚀,上面刻着当今天子瘦金体的“崇宁通宝”四字,由于字体纤细,有些笔画都已磨残。难道这真是母钱?自己昨天一下午便丧尽家业,是母钱在提醒?若真是母钱,就该早些提醒。眼下自己一文不名,再提醒又有什么用?

    心虚邪易入,他不由得叹了口气。一抬眼,见那个菜贩望着自己,脸上有些纳闷,这菜贩恐怕还没听到母钱的传说。冯赛苦笑了一下,将那枚铜钱递到菜贩手中。

    他提起菜和米,刚走了几步,听到身后有人叫,回头一看,是邱迁。

    “姐夫,我到处找你,你为何不住到我家里去?”邱迁下了驴子,满眼关切。

    “让你费心了,你是听阿娴说的?”冯赛心里一暖。

    “嗯。她偷偷告诉我的,父亲和母亲并不知道。昨晚我跑去姐夫的几个好友家里,问遍了都没找见姐夫。今早想起来姐夫和烂柯寺的长老有善缘,常来探望,才赶过来找找看。”

    “你莫担心,我暂时寄住在这里,行事方便些。”

    “我把姐夫前两天送过来的钱带来了,姐夫先用着,用完了我再从家里取。还有,这头驴子姐夫也先骑着,行路办事快当些。”

    “亏你想得这么周全。不过你不用愁我,钱我会想办法,你还是拿回去,你在家里使钱并不自主。至于驴子,你买物送货离不了。我刚才想起来,清明那天,二郎的一匹马还寄放在曾胖川饭店,一直没去取,正好取来骑。”

    “驴子我留着,钱姐夫一定要拿去,急切间哪里去找钱?”邱迁急起来。

    冯赛见他这样,只得笑着说:“这么吧,我住在寺里,没处放钱,你就先给我三贯钱,我若用完了,再去跟你要。”

    邱迁这才点了点头,随即又道:“昨天我从芳酩院顾盼儿那里打问到,三哥寒食前去跟她道别,看着心事很重,说是要去办一件要紧事。”

    “哦?他没说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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