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静的时候, 项圆圆蹦蹦跳跳地窜了进来。 当她发现了眼前这一幕,还没来得及燃起自己捉奸的那颗赤忱热心,倒先被桌上的馄饨所吸引。 “好哇——你们居然背着我偷吃!” “……”这话细嚼起来甚有歧义。 项桓竟难得地没抽出神反驳。 她想吃, 又嫌弃自己哥哥用过的碗,于是另抽出一副来,从他碗里大方不客气地拨了好几个走,然后迅速开溜。 “大半夜了, 还吃!”他没去看宛遥, 转过身这么不疼不痒的呵斥一句。 项圆圆跑得快,老远听到吸口水的声音,“加了笋丁和荸荠诶!真香……” 这么一搅合, 那氛围不攻自破,两个人从来没有哪个时候觉得她除了胡搅蛮缠之外竟如此有用过。 宛遥忙说不要紧:“好在还剩几个,我再给你煮。” 她颇有干劲地把簸箕内包好的馄饨往滚水里倒,“呲呲”的几声轻响,皮薄肉嫩的云吞浮在水面上。 也就是在声音响起的同时,院外忽然传来一声突兀且令人心慌的哐当声,瓷碗摔碎在地。 几乎是一瞬,她和项桓都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接连跑出门。 台阶下散落着几个零碎的馄饨,被咬去半边的肉团正静静躺在小姑娘身边。 项桓顷刻愣住。 “圆圆!”他上前将人抱起,怀里娇小的女孩呼吸微弱,夜色掩盖了她苍白的面容,乍一看去只像是睡眠不足。 他茫然无措,眼见宛遥俯身下来,忙把人往她跟前递了递,“快,你给她瞧瞧。” 宛遥卷好衣袖,修长的手指轻摁上去。 小姑娘的呼吸虽弱,但脉搏却意外地跳得很快,脉道坚硬,势头强劲,如按弓弦之上。 宛遥的脸色霎时肃然起来。 “怎么样?!”项桓急忙问。 她没有回答,只是神情凝重地将项圆圆胳膊肘的袖摆一撩——那里有一片深紫色的斑痕,触目惊心。 宛遥一言不发地望向项桓,他显然也是一怔,缓缓摇了几下头,“我不知道这个事……” “我根本不清楚她几时染上的。” 在项家里,一老一小的两个男人都是五大三粗的性子。项桓每日忙着操练、喝酒、赌钱、打架,是极少有功夫关心这个妹妹的,而项南天又不会养孩子,对她总是疏于照顾,大概连闺女几时跑出来的,都不一定知晓。 “不管那么多了……你先把她抱进客房。我去找陈先生。” 宛遥起身的时候,手腕蓦地被他握住。 项桓似乎是无意识地抓了她一下,四目相对,他才缓缓松开。 然而只那么一刻,宛遥却隐约能明白这个举动的含义,她心中登时涌出一股歉疚和无力。 “我……尽量。” 她说尽量,但其实全然没有底。 因为从瘟疫爆发至今,哪怕翻遍了医书陈先生也未能寻到良方,何况是她…… 院中顷刻纷乱起来,原本休息的医士们立时里里外外地奔走忙碌。 病情一旦确诊,人就不能再留,项圆圆后半夜便被带走了,而项桓则随她一同上了那辆平顶车,此后再没回来。 疫病仿佛无形的妖魔,在最短的时间内笼罩了整个长安城。 起初的那几天,贵族文士们还能事不关己的饮酒作乐,直到祸水涌进了自家房门,他们才开始了真正紧张。 朝堂上对于“饮鸩止渴”的呼声越来越大,甚至有人传言,连后宫之中也有瘟疫蔓延,举国上下再无一片清净之地。 宛遥已经两天没有得到项桓的消息了,最近医馆的药草已严重告急,城外救济尚未送进来,他们几乎无事可做,也就先自行散去。 这一日,前厅正摆好早饭,宛遥瞧见她的父亲心神不宁地从穿堂那边过来。 “爹?” 宛延的反应慢了许多,好久才抬起头讷讷地望着她。 然后,他走到女儿跟前,颤抖着的手掀开胸前衣襟,锁骨上赫然是一小块令全城百姓闻之色变的紫斑。 大火终于也烧到了宛家。 * 疫区坐落在长安城东南,芙蓉园的北边。 马车还未靠近,鼻中已嗅到了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苦味——那是许许多多种药草混合而成的,复杂到连宛遥也不能马上分清楚。 四周往来的皆是送药的板车、押送病人的平顶车和巡逻的禁军守卫,热闹得水泄不通,他们的车马险些造成了一场拥堵。 宛遥扶着父亲从车上下来,后面紧跟着的一顶小轿里,宛夫人哭得满脸是泪,在婢女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往这边走。 “娘,你别哭了。”约莫在五丈开外,宛遥就示意她停下,“回去吧。” 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