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点点头,却说:“起来罢。”话是对着跪在地上的叶二郎说的。 “见过祖母。”叶二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明显是跪的太久,腿脚都麻木了,连着脸色都惨淡。 就算叶央再怎么不喜欢他,此时心里的气也不免消了一半。 诸多世族权贵中,叶家或许不是朝堂上最有势力的,但一定是最热闹的——祠堂最热闹。叶央放眼望去,烛火光芒影影绰绰中,密密麻麻的牌位,几乎摆不下,而且是从某一代才开始的突然增长。听说祠堂扩建过一回,当年的叶家主人是为了让子孙后代能同时进来拜祭,却没料到那些空出来的地方,都放了死人。 或者说他当初,就是为了容纳下越来越多的牌位,才扩建的祠堂? 叶家在前朝就有个荫职的武将职位,不大不小,过日子刚好。哪怕不跟着大祁的开国皇帝打天下,也能衣食无忧。可偏偏先祖不甘心一生仅此而已,拉着全家老小轰轰烈烈地干起了改朝换代的活儿,冲锋陷阵鞍前马后,毫无怨言,才换来了如今的爵位。 “大祁未建朝前,叶氏子孙共有一百一十四人。” 被无数先人的牌位注视着,老夫人缓缓开口,声音不似平常老人那般无力,中气十足。三个孙儿知道祖母是要训话,姿势更恭谨了些,叶央也深深埋下头,突然明白祖母的意思。 ——三朝而过,现存的叶家人,只剩个零头了。 其中固然有老死的病死的,但更多是未留下血脉就埋在沙场上的。 大祁从开国起就战事不断,不仅安内还要攘外。太-祖皇帝是个冷硬派,但也没有多余粮草去供应将士,彻底消灭敌人,御驾亲征拿下当年的雁回长廊,扩张了西疆的地域就是极限。 祠堂中一时寂静,连呼吸声都听得清楚,叶央突然很庆幸自己回来的够早,或者说,年纪够小,不然过几年才死,按理说未出嫁的成年女儿早逝,也要立个小牌位在偏堂,那时候她就得面对自己的灵位了。 叶老夫人深深吸气,堆在皱纹中的眼睛沁出一丝泪光,面向诸多先人,深深弯腰行大礼,颤抖道:“叶氏祖先在上,苍天开眼,家里的人,全了!” 活着的,死了的,现在都在祠堂里。 长辈行大礼,几个小辈就要跪下去。叶央也跟着双膝触地,磕头磕得有模有样,反正这具身体是原装的叶家人,跪祖宗的心理障碍不大。 众人纷纷起来,老夫人转过身,眼神仔细地打量着失而复得的孙女,一寸一寸,连她衣服上的褶皱,不安的小动作都收在眼底。 祖母站在最前面,后排依次是右边身着紫色华贵朝服的大哥,算年纪应该过了弱冠,举手投足间十分稳重踏实,让人不由得亲近;中间勉强站直的是跪了几天祠堂的二哥,模样生的最好却有些憔悴;左边是接触最多的三哥,年岁不大天性爽朗,很爱说话,和叶央最没隔阂。 叶央把三个哥哥认了个遍,加上老夫人,五个人像头一天见面一样互相打量着,最后还是憋不住话的叶三郎开口:“阿央,我记得那年你头次回家,才这么……这么高。” 他比划了半天,也没回忆出初见妹妹时她的身高,干笑着咧咧嘴。 凝重的气氛被打破,叶央后背的冷汗也不再出的那么多,谁料祖母却开口,问了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问题:“阿央,你有几年没和你爹娘过年了?” 叶央一愣,不知她问这个做什么,犹豫片刻后回答:“两年了。”叶将军夫妇去世两年,女儿一直带在身边,应该是每年都一起守岁的吧? “你们呢?”老夫人目光一扫,后一句话是问三个孙儿的。 连最不怕祖母的叶三郎都不敢轻易开口,倒是长子叶安北说了句:“回祖母,约莫十五六年了罢。” 叶三郎今年也就十五六岁。 他生下来不久,亲爹就被派去镇守西疆。亲儿子和大祁疆土只能选一个,叶将军明显选择了后者。三个儿子几乎没怎么见过爹娘,或许是为了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