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头不发一语,谦王妃温柔地又道。 “果真是如此?她不是因为对、对父皇失望了才、才生无可恋的?”赵弘佑红着眼,对上她柔和的目光固执地问。 谦王妃一怔,片刻之后恍然,“难道你竟是以为她……” 一言未了,她转过身去遥指流淌着的定河,“她临终前让你将她火化,骨灰洒入定河,你觉得她是因恨着你父皇,死后也不愿与他共葬一穴,方有此决定的?” “……难、难道不是?”赵弘佑愣住了。 “傻子,你误会她的用意了!”谦王妃长叹一声,指着入目的山河土地朗声道,“这片土地,包含着乔家儿郎的鲜血,从你外祖父,到你二表兄,乔家满门英烈,为着大齐,为着天下百姓,奋不顾身。英淇乃不让须眉的乔家女儿,她对这片土地的感情是常人所不能想像的。” 顿了片刻,她凝望着赵弘佑问,“你可知你外祖父、三位舅舅葬于何处?” “难道不是葬于泰陵……”赵弘佑瞪大眼睛。 泰陵乃太.祖皇帝陵寝,同时也陪葬着大齐开国将士,是故赵弘佑方理所当然地认为乔家父子也是陪葬于泰陵。 “不,他们去后火化,骨灰洒入河海当中……” 赵弘佑彻底怔住了。他的外祖父——老镇国公是在一场战事中为救太.祖皇帝而牺牲的,三位舅舅及两名表兄后来又相继战死,时年才三岁的小舅舅乔峥于战乱中下落不明。乔家战功赫赫,奈何至大齐立国定都时,只余一女乔英淇! 哪怕日后乔英淇母仪天下,也无法改变乔家人丁调零的状况。幸而永德二年,乔家唯一血脉,十五岁的乔峥归来…… “你母后是位果敢的女子,哪怕她曾经真的心悦你父皇,可长年累月的怀疑、冷待、争吵,再热的心、再深的情也都磨灭了,哪还会为了那样一个不将她放在心上的人,而舍弃自己、舍弃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儿,以及寻了十几年的嫡亲弟弟!活着,她是大齐的皇后;死了,她只愿跟随父兄,览尽这片让乔家儿女抛洒热血的土地。” “你父皇,配不上她!” 谦王妃最后一句话重重地砸到赵弘佑心上,很痛,却又有些酸,酸得他视线开始变得朦胧。 父皇配不上她,而他,身为她唯一的孩儿,也不懂她! 恍恍惚惚地回到了谦王屋里,服了药便歇下去的谦王早已醒来,正由谦王妃服侍着坐到了软榻上。 见他神情有异,谦王询问般望向妻子,谦王妃只朝他微微笑着摇头,转过身便走了出去。 “佑儿,过来!”温和低沉的呼唤让赵弘佑停了脚步,半晌之后,上前几步坐到了谦王身边。 “夏皇后故去多年,佑儿也该再寻个贴心人才是。”不知怎的便想到了昨日来看望他的一对璧人——赵弘瑾与杨汀柔,再对比眼前形单影只的大侄儿,谦王怜惜心起,忍不住叹道。 高处不胜寒,总得有个贴心人温暖温暖,才不至于太过清冷。 赵弘佑怔了怔,自原配皇后故去后,这几年劝他立新后的人不少,可却没有一位如谦王这般,让他寻个贴心人。 “也不需看对方出身如何,只需人品佳,能一心一意照顾体贴夫君……当然,若是能得佑儿心意自是更好。至于其他,皇伯父相信今时今日的佑儿,已有足够能力去护妻儿周全。”谦王微微笑道。 数年已过,如今的天子再不是当初的懵懂少年,任由别人一点点蚕食属于他的地方。 望着慈爱的伯父,赵弘瑾竟是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能得他心意的女子……一张娇娇媚媚的脸庞渐渐在他脑中浮现,他摇了摇头,将这些都抛开,问了一个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当年父皇那般待您,您可曾怨过他?若非是他,如今坐在正阳殿上的人便是您!” 谦王怔忪之下,笑意渐敛。 赵弘佑心生不安,知道这个问题到底是唐突了,正想着转移话题,却听对方长叹一声后,无限惆怅地道,“怨过的……” 怎么可能不怨,那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啊!竟会如此待他,陷害、囚禁,如此冷酷无情,他又怎会不怨不恨! “只是慢慢的也想明白了,你父皇性情坚毅,雷厉风行,加之战功卓著,也只有他,方能震得住以燕伯成为首的那批武将,将前朝遗留下的种种污淖一扫而清。若是换了皇伯父……只怕还未必坐得稳那位子。假若你外祖父镇国公仍在世,皇伯父或能一试,只可惜……” 镇国公生前乃大齐赫赫有名的大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每每让敌军闻风丧胆,燕伯成虽也是一员猛将,可较之镇国公终是稍有不及,直到镇国公亡故,他方渐渐显了出来。 “君弱臣壮,绝非江山之幸,燕伯成虽未必全有异心,可若遇上软绵之主,将来之事却是未可说。所以,你父皇,远比皇伯父更适合那个位置!”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