腕似笑非笑道:“暂时失明了。” “你——”赵潋喉咙一哽, 说不上话来, 又惊又痛。 君瑕还是寻着她的声音,碰到她柔软的耳朵, 轻轻一揉,“没事。失明也是常有的, 我以往扮成瞎子潜在公主府, 也有段时间是真瞎,连杀墨都未曾察觉。” 那次只持续了七个时辰, 睡了一觉第二日睁开眼便好了。 但君瑕隐隐约约觉得, 血肉之躯中有一股无形推挤之力, 在拽着他的肌肉与骨骼归于分崩离析, 只待一个引子一触即燃,便能冲破关隘,唤醒熟悉的肌骨拆分的痛楚。这是销骨发作的前兆。 距离上次销骨发作不过两月, 这一次提前如此之久,也许是油尽灯枯的兆头…… 他的嗓音滞了滞,“莞莞,婚期定了么?” 赵潋揽住他的腰, 抓紧了他的裳服, 听到“婚期”二字,又瞬间绷直了身子,将眼前瘦削而修长的人轻轻环住。君瑕他竟猜到了, 只要她一见了太后,自然是要将婚期提上日程的,如此以免夜长梦多再生变故。没想到果然生了变故,她心酸道:“定了,九月初十。婚后可住在我的府上,但皇弟定要给你在汴梁建一座府宅,你看看,要是愿意搬过去,我们便搬。我一切听你的。” 君瑕噙着一丝笑意,“那还是不必麻烦了,便在公主府也很好,住久了也住惯了。” 赵潋也已明白,君瑕是真不在意无关的人怎么看他的。 婚后住在哪儿其实不重要,无非是有些人有几句闲言碎语罢了,赵潋自己本不介意,只是怕他介意。但君瑕显然也是计较蜗角虚名之人。 他眼下目不能视物,赵潋便趁着他不防备,偷偷将眼角的泪珠儿一擦,破涕为笑,并拾掇拾掇装出笑语:“难怪你装瞎子这么像,原来确实也是半个瞎子!” “嗯。”君瑕知晓赵潋是成心说笑,免叫他不安,手也反抱住她,“也许明日便好了,应当是间歇发作的。” 但也许会更坏。 最坏的时候,会吞并五感,变成一个没有任何知觉的怪物,一个人沉沦在无光、无声、无味,亦没有任何触觉的黑暗里,连自己是生是死都无法确认。这些他没法告诉赵潋。 赵潋又故技重演,将君瑕横着一抱,抱在怀里,脚步匆匆地往寝宫里去,一面抱着他,一面穿过落英缤纷的漫天花雨,为免叫他因为自己的担忧而挂怀,遂装出一副轻佻姿态,狎昵地占着口舌之利,“师兄,你以前可想过这般躺在我怀里,做一个挣扎不得,叫天天不应的娇媳妇儿?” 说罢她朝怀里的人挤眉弄眼,不过一想到他看不到,赵潋便可惜地“啧”了一声。 君瑕微笑着抱住了她的后颈,真将脸也贴过来了,便真像个蜷缩在丈夫怀里的娇媳妇,“想过。” “怎会不知道公主殿下的轻浮放浪。”他从容地反击。 赵潋哼了一声,“哼,等会儿有得你求饶的时候。” 赵潋也就占占嘴巴上的便宜,论耍流氓,君瑕远非自己敌手,但真要对他做些什么,赵潋却又不敢。葛太医谆谆教导言犹在耳,赵潋亦不敢造次,尤其是君瑕眼下双目失明,不得不让赵潋提醒吊胆,怀疑是否昨晚纵情太过,教他身体有了不适,才衍生了如此恶果。 她将人放在向阳的竹床上,天色将暮,桃夕渐没,晚烟淡霭掠过嫣红的茱萸树,绕水而生。 赵潋将薄被也拉了过来,君瑕目不能视物,便一直沉静地侧躺着,肤色雪白,如羊脂美玉,不但白净,而且肌肤甚滑,赵潋偶然碰到,指尖多耽搁了一瞬,便不舍得离开。 他这副姿容,差记忆里的谢珺太远了,可眼下这么一瞧,赵潋却再无怀疑。 她曾经凝视着君瑕的双眸,打趣道“这么一看,你还真有点像他”,其实那时也不只是玩笑。 “眼睛只是看不到?会不会疼?”赵潋抚过他的眉骨。 温热的指腹滑过眉棱,轻柔,带着一种呵护的味道。君瑕牵起薄唇,眼睛轻轻阖上,“不疼。” 赵潋便将他又放下来,替他垫了一个枕头,“若是还有哪儿不适,一定记得告诉我,若让我自己发觉了,我会……更难过的。”说完,她俯下身,在君瑕的嘴唇上温柔地啄了一下,双眸跟随笑容弯如两道月牙,盈满了蜜意,“先生?” “那销骨之毒有一点是好的,审美倒是一流,教你越长大越好看了。” 这诚然是句笑话。 君瑕亦忍不住,阖着眼睛曳开了唇。 背着药箱的葛太医与王太医终于是姗姗来迟,两人都抹了一脑门子汗珠,从太医院一路马不停蹄赶来。 因他们俩是给君瑕诊脉过的太医,又谙熟销骨,赵潋因而没找旁人。 两人一前一后替君瑕探了脉,又细细检查了一番他的眼睛,王太医藏不住事儿,已开始卖弄:“这毒时常会侵损人的五脏,脏器又连五感。《黄帝内经》说‘有诸于内,必诸于外’,肝开窍于目,销骨是伤着肝脉了。”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