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齐齐的正是薄暖那条给文绮换上的襦裙,“太医丞曾言文充仪染上疠风是由接触不洁之物,而这襦裙上恰发现了细微的虫洞。”攸华低身行礼,“婢子奉命拿人,还请婕妤行个方便。” 薄暖一字字听下来,面色渐渐发白:这竟是怀疑她给文绮下药?她倏地站起身来,“纵是这襦裙不洁,也当由未央詹事查验后敬告太皇太后,奉长信殿的懿旨拿人;本宫约略记得梁太后还在囚中,不得插手宫闱事的吧?” 她说得直白,教攸华脸上有些难堪,但仍端稳了架子:“婕妤莫要误会了。太后是文充仪在宫中唯一的亲人,如今无状惨死,太后悲伤已甚,才亲去整理文充仪遗物。整理之间,发现襦裙的问题,自然亲下手谕,召寒儿往长秋殿问话。至于问过之后,是下掖庭狱论断,还是无罪放回,都要看太后圣裁。” 有板有眼,一丝不苟,这女官的冷静令薄暖惊讶。在宫中呆久了的人,都能这样面不改色的吗? 她在脑海中飞快地计算着:自己总不能直接与文太后顶撞;而若让她将寒儿带走,只需等皇帝回来,便能解决问题。文太后是不讲道理的人,但皇帝讲道理。 寒儿怯怯地蹩回她身边,低声道:“婕妤,奴婢去一趟,您会将奴婢要回来的吧……” 薄暖心中一紧,轻轻地道:“对不住……” 寒儿摇头,“无妨的,婕妤,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做的,也可以被说成你做的。薄暖没有说出这句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抬头道:“既然梁太后有谕,你便随去一趟长秋殿。到梁太后跟前切莫放肆,端住孝心。” 寒儿躬身领命,随攸华去了。薄暖一直送到门口,方回来,茶已冷透,她自去重温了一壶热的。 看看申时了,皇帝应该已下朝了。 手捧着茶壶,似乎能驱散掉被屋外的风带进来的寒意。她倚着凭几懒懒翻了下《周官》,看到“不用命者,斩之”一句,眼皮猛地一跳: 她忽然想起,今天是大军还朝的日子。 她招来内侍低声询问:“今日薄将军还朝,圣上是如何处置的?” 内侍消息灵通,却也不得不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地道:“奴婢也是刚刚听说——陛下为薄将军的事情发了大火,薄将军被免为庶人了!奴婢还听闻,文太尉与仲将军一道被罚……” 薄暖手中的茶壶晃了晃,些许茶沫子溅了出来,滚油一般烫落在她的手上。那内侍一见大惊,连忙去取来手巾,却见婕妤已自顾自站起,往内室去了。 她慢慢地撩开一重重的帘幕,慢慢地走入那坟墓一样的深深的寝殿。 薄宵的军队原本是胜了的,却在出滇国边境时遇了埋伏,伤亡惨重。犯了这样的大罪,皇帝便是将他直接论死,太皇太后也绝不能置喙。 不过是夺爵而已,已经很仁慈了。 风雪呼啸,不懈地扑打着朱红的门扉。地上纵有柔软的席子,冰冷的地气也直从脚底透入她的心扉。她忽然明白自己嫁给了一个何其危险的男人—— 他是从何时起,为薄宵布置好了这样的火坑? 为了让薄宵毫不犹豫地跳进这个火坑,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母族的表兄和亲近的朋友也推了进去。 还是说……他索性与文正翎、仲隐一道,唱了这一出戏,给太皇太后看? 她想不明白。她忽然觉得自己并不聪明,至少并不如他那样聪明。 霹雳一样的手段,铁石一样的心肠。当一个人可以当真狠下心来的时候,他的选择会多很多。 只是……她在席上坐下,轻轻地拨了拨几日之前未杀完的珍珑局,漫漫然地想,陛下今天,还会不会来呢? 今天不来,还有明天。明天不来,还有后天。 总之他们还有一辈子,她不着急。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