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渊一拂袖:“退朝!” ****** “陛下可回来了,皇后已等候多时了。” 顾渊踏入宣室殿,一个瘦弱的人影,着一袭沉重的赤金长袍,头戴金凤步摇,正端端正正地跪在殿中的白玉石地面上。 初春的风料峭,顾渊面无表情地走到她面前。 她看到一双玄黑丝履,而后是波涛纹的袍角,像是压抑着的怒火。 她叩下头去。 “妾向陛下请安,陛下长生无极。” “你不该出椒房殿。”他淡淡道。 “妾有话对陛下说。”薄暖咬了咬唇,“说完之后,妾听凭陛下处置。” “你是来求情的?”他的声音没有分毫波澜,从上方压下,像暴雨之前厚积的乌云。 她顿了顿,“不是。” 他眉毛微扬,“哦?朕将你父亲遣回家了。” “妾知道。”她说,“妾不是为此而来。” “那是为何事?” “妾是为……周夫子而来。”薄暖忽然抬起头来,眸光哀恸,“妾若不来,便无人敢来了!” 顾渊心头一跳,“周夫子如何了?” “周夫人今日来找妾……”薄暖伸手抓住了顾渊的衣角,“周夫子——周夫子被太皇太后的人抓走……抓去了廷尉!” 顾渊只觉眼前一黑,竟是天旋地转一般。眼前的女子明明身躯娇弱,却反而是她扶住了他,声音微颤:“陛下,周夫人还在妾的椒房殿里等消息……” 顾渊闭了闭眼,记忆里夫子的相貌渐渐清晰,不论自己是四岁、十岁还是十六岁,不论是身处幽暗的掖庭、僻静的睢阳还是恢弘的未央宫,夫子永远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穿戴整洁齐肃的冠袍,不论他有多少的困惑,夫子都会温和地告诉他,所谓君子,仁义在己,天下有道,丘不与易。 “夫子下廷尉多久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听闻是昨日傍晚带走的……太皇太后特下的诏书……” 顾渊睁开眼,看见薄暖的表情犹带着小心翼翼的希冀。她还没有明白此事的严重性,还以为凭帝王的力量可以让周夫子回来。然而召丞相下廷尉,本身即是暗示他有必死之罪,历来受此诏的丞相,大都选择了自杀以免遭胥吏侮辱…… 他突然拉起她的手便往外走,回来时的乘舆还停在殿外,他径自带她上了车,对车仆道:“去廷尉寺!” 车仆吃了一惊,自己从没带天子走过这样的路,却也不敢多问,当即扬鞭起行。 薄暖悄悄摩挲顾渊的掌心,“怎么手这样冷?” 他抿着薄如一线的唇,没有说话。 这是她的男人,她与他相见的光景却是那样地稀少,以至于如此时此刻这般珍贵的瞬间,她竟都不敢多靠近他——她只能斟酌着轻声安慰他:“现在去还来得及……不过一个晚上,廷尉还不能那样快给他定罪,而况朱廷尉是明事理的……子临,夫子不会有事的。” 顾渊在心中苦笑。 对不起,阿暖。 朕是大靖天子,但朕并非无所不能。 这种不能自白的无力感,我真庆幸,你永远也不必体会。 初春的太阳破开了云层,那万丈光芒却是冷的。廷尉寺在宫外,顾渊没有催促车仆,车仆却不自禁感受到身后人的压力,急骤地鞭马。鞭声响在空中,惊散了路上的行人,偌大个堂皇的长安城,竟好似一片冷寂的荒莽。 没有感情,没有知觉,没有幸福的荒莽。有的,只是血淋淋的权杖,恶狠狠的厮斗,将每一个人都变成了面目模糊的野兽。 包括他自己。 顾渊无声地抓紧了薄暖的手。 朱昌好像早就预料了圣驾的到来,已是一身朝服跪在堂中。 朱昌身前的地上是一片染血的木牍。顾渊一低头便认出了上面的字迹,一脚将它踢开。朱昌的身子颤了颤,突然跪伏下去,“臣不能奉法以治,乃令周丞相蒙冤而死,臣愿领死罪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