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晚膳过后,她回房歇息,他去洗碗,便有一个时辰,她是不能出去的。 因为顾渊会在这个时候与封蠡在堂中商议大事。孙小言守在长安城中,每隔三日会给薄暖送来一份密奏,现在那些密奏反而都堆叠在顾渊那里,薄暖并不能看见。 这晚他终于回到内室,薄暖正斜倚床头,放下了手中的书,“忙完了?” 顾渊走过来在她额上一吻,目光清亮,“累细君久等了。” 她脸上一红,嘟囔:“没羞没臊。” 他笑道:“原来闺阃之内,细君还要讲个礼义廉耻,还真是为夫疏忽了。” 她带笑睨他,却见他面色憔悴,方才几句笑言都似是强撑出来的,心底一惊,坐直身来,“很累么?躺会吧。” 他却还是逗她:“你这是自荐枕席,还是请君入瓮?” 薄暖被他那春风般熨帖的笑容搅得心头一荡,好像一池春水要满溢了出来般,尴尬地转过了头去,兀自嘴硬:“那便随你。” 他大笑起来,知道她脸皮薄,不再打趣她,径自上得床来揽紧了她,将下颌埋在她发间深深一呼吸,“今日读了什么书?” 她脸上一红,没有回答。他好奇起来,拿过她手上的简册,却是那卷旧得快要脱落的《毛诗》。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他轻轻念了出来。 屋外寒鸦惊飞,屋内回忆落了一地。她屏住了声息,好像能听见那回忆在风中翩翩飞舞的声音。他将书册搁在一边,轻轻地讨好一般去吻她微闭的眼,声息都倾吐在她细嫩的肌肤上:“你等了那么久,偏只等来我这个狂妄少年,你恼我不恼?” 她低着头道:“自然恼,恼极了。” 他低低地笑着,“那我该怎样安慰你才是?” 她的耳根被他的笑声所浸染,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他爱怜地又去吻了吻,她的神智便几乎要炸开了—— “阿暖。”他低声,在这旖旎的时分,语意竟转严肃。 “嗯?” “我们明日便启程去云州。”他抱紧了她,闭着眼,将自己的计划用最简洁的方式说出,“彦休那边已给我递来消息,他会当先到路上接我们。” 薄暖心头一凛,忽然道:“你当初调他去云州——” “就是为了今日。”顾渊叹了口气,“天下已经乱了,阿暖。孙小言说,薄昳现在已穿上了天子玄衣,与阿泽同阶而立,百官朝拜,同称万岁——你阿兄,他大约要疯魔了。” 薄暖呆了。 顾渊清秀的容色中是不容错认的痛苦,她几乎能想象到,他是怎样将一切罪责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这是自作孽,不可活。”薄暖一个字一个字地自齿缝间迸出最恶毒的诅咒。长安的那个人,为了走到今日,杀害了多少无辜人命? “薄三是个真正懂礼法、懂治国的人才,不然我也不会那样重用他。”顾渊慢慢地道,“听闻他还要进行改制,将我当年没能成功的事情重又施行下去。” 薄暖冷笑一声,“这样的局面还能致太平?” 顾渊以手为梳,轻柔地一下下理顺她的长发,“薄三毕竟也是孝怀皇帝的骨血……是我的亲兄弟。”顿了顿,又道,“可是,他大约是不肯承受大靖的国祚的。” 薄暖惊声道:“什么意思?他——” “我想,他不仅是要篡位,”顾渊的声音平静得骇人,“他还要改朝换代。” “这——这真是——骇人听闻——” “阿暖,”顾渊说,“这世上人人皆有所欲,薄三,他只是……所欲太多,以至背天害理,无以为继。” “子临。”薄暖蓦地抬起头来,目光如出鞘的寒刃,“我们去云州吧,你将仲隐调去那么远的地方,不就是为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