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晟闭了闭眼,起身掀开窗,将手里的书卷扔了出去。 冷风涌入,周身不宁的气息安定下来。他转身走回书案前,将屉中帛卷抽出慢慢看了起来。 不记得看了多久的大燕刑典,夜色深沉,瞧一眼更漏,已是子时一刻。敞开的窗吹熄了炭盆,他素来习惯阴冷的天气,倒不觉冰寒。 腰背微酸,索性合书起身行走。 若不是在落地罩前隔帘瞧见那个纤细的背影,他几乎忘了这片空间内还有第二个人存在。 她伏在炉旁的桌案上,平静地一动不动。 缓步走过去,绕到侧边,把快要烧干的铜壶从炉火上取下来。 直身的瞬间,视线不经意落在她纤长浓密的羽睫上。 像是受过良好的教育,她的睡相很好。呼吸绵和均匀,娇小的朱唇抿着,歪头枕在手臂上,挺翘的小鼻尖十分惹人怜爱。 秀眉微微蹙着,巴掌大的小脸绷得紧紧的。连睡梦中都是一脸谨慎的模样。 ——如果她的面容,不是那样酡红的颜色…… 玉蛾醇名不虚传,半壶撂倒壮汉,一樽足够她这样纤细柔弱的美人沉睡几个时辰。 便是此时有人在她面前拨开她的长发,偷吻她的唇,甚至拂开她的衣裙,她都不会醒转。明日一早,也什么都不会忆起…… 炉中木炭发出一声响,火花轻微的爆裂。薛晟素来清冷的眸子蒙上一重少见的柔软。 她还很年轻,十七岁的小姑娘,原也该被父母兄长捧在手心里细心呵宠,穿红着绿花团锦簇的待嫁闺中。抑或这个年纪刚刚出嫁,配与珍视她喜爱她的良人,夫妻恩爱蜜里调油过他们的神仙日子…… 独独不该,卷进他死水一般的婚姻,做了他与林娇的牺牲品。没尊严的主动求进来,明明恐惧的要命也只能舍下女孩家的脸面求他不要撵她离开。 他原该明白,她从来都没得选。 即便僵持到十年、二十年,只要一日他与林氏还是夫妻,只要一日她还是林氏的婢女。 她永远没得选。 薛晟默了片刻,转身走去里间。 阖起的睫毛轻颤,顾倾有些懊恼今晚一切似乎都不曾奏效。薛晟实在是心性太坚韧冷酷的男人,便是偶然的温和谈笑,也只是试探虚实的手段而已。也许她从一开始就错了,薛晟对她的几番纵容根本与对象是不是她无关。也许他只是懒得与她这样轻贱的身份计较,也许…… 蓦地,——一袭薄衾轻轻搭上她的肩背。 她瞬间僵住身型,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瞬凝结。 他动作轻缓,将薄衾四角拉平,把她背脊手臂、裙子覆着的双腿,一一掩在下面。 他立在近旁,呼吸声很轻。 她几乎能感受到,他落在自己侧脸上的目光。 顾倾心如鼓噪,周身僵得不敢动弹。 她屏住呼吸,一息一息数着时间。 盼他快些离开,又盼他不要离开。 良久,他俯下身来,修长如玉的指头缓缓而落。 顾倾紧绷着,压抑着快要跃出胸腔的狂躁心跳。 他的指尖拨了下她鬓边垂挂的流苏。指腹若有似无地蹭到她泛粉的耳尖。 也只是……那么轻轻拨了一下。 在顾倾未曾平复的心跳中,他再次转身离开。 ** 林家映月轩,原作姑娘们读书识字之所,如今里头住着堂小姐林春瑶。 来林家近半月,由于嘴甜貌美心善,她几乎夺得了所有人的喜欢。 林俊曾远望她婀娜的倩影扼腕。——只恨这姑娘也姓林,否则,何必嫁与旁人做小,他便为她争破头也要把她留在身边。 晨光熹微,一名婆子弓着腰,负手走近映月轩后院小门。 早有个四十来岁的妇人等候在那,一见婆子,两眼弯起,堆着笑迎上前,“邓妈妈,您可来了。怎么说,梁叔可寻到门路了么?不瞒您说,您可是咱们现如今唯一的指望了,姑娘年岁摆在这,又眼见过年节了,实在耽误不起。” 婆子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