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君威日盛。新法富国之志甚坚,竟至于奉天殿上手刃举子、近又以谋逆之罪拿办四府知府。参策之中,靖安侯抵京时御驾南巡在即,无有劝谏之机;今衡阳城破,镇远侯有此奏报,臣万死直谏,望陛下恕罪!” 朱厚熜沉默片刻,而后说道:“起来坐吧,今天不论你说什么,朕绝不怪罪于你。” 崔元坐下之后,却仍旧沉默了片刻,随后才说:“臣请一杯薄酒。” “……还要壮胆才能说?还是要朕许金杯共饮之诺?” 崔元不说话。 朱厚熜想了想,喊黄锦来依了他。 黄锦知机地出去了。 崔元一饮而尽,抬头后才道:“今日,臣先从眼前事说起。陛下去泗州、去凤阳,半月以来,臣等惭愧,于黄淮水患毫无良策,不敢言可解此千古难题。” 朱厚熜没明白他为什么先说这个,崔元随后就继续道:“陛下悟实践学,创诸新法,常有众臣未能臆测陛下天资卓绝之事,亦有新法不成则众臣身死族灭之忧,故而无人敢于言其必不可行!” “你是说,朕立威太多,众臣顾虑重重却不敢言?” “周希正公去后,重臣近臣之中,无人再敢如此劝谏陛下。”崔元凝重地说,“臣是驸马,是宗室之一。这些话,靖安侯没机会当面直谏,如今湖广奏报传来,只能由臣来说了。陛下,莫非是参策一心,让陛下认为天下诸事皆可言出法随、令行禁止、天下官绅皆能悉明新法精要、天下百姓大有民力可供改天换地乎?” “……你细细说。” 崔元痛心疾首一般:“陛下除衍圣公、定祀孔新典,然天下官民深受儒门教化何止千年?陛下欲除杂草而使天下宽,然何有天子谋天下臣民反者?陛下欲治天下水患、兴天下水利以安民,然岂能轻视天地伟力、高估天下民力、错判人心私欲?教化、律法、利诱,陛下益重其后二者,而忘教化之难矣。” 他顿了顿之后才说道:“以新法促不甘之辈反、而后以雷霆万钧之势处之;以剿代练、以谋逆之罪为绳索再促新法、练精兵、图将来开疆拓土。这些,正如此前王德华言新法一环套一环,缺一不可。然则,现在就出了大岔子!天子以嫂侄为饵,此举背王道远矣!陛下纵然不惧青史,然天下人将如何看待陛下?不能尽得天下人心,新法如何能成?” 朱厚熜听到了这里,才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话。 崔元反正都说了这么多,现在干脆豁出去了:“陛下可先立威,那应当是煌煌天威,而非算计狠戾;陛下欲使天下再怀德,亦不可先做了寡恩之主。臣万死请教陛下:既知睿王母子大有被挟制之祸,则乱平后庄肃皇后、睿王如何自处?陛下如何处置?” “若蒲子通之辈本就包藏祸心谋朝篡位,睿王母子可曾受了折辱?天下人若说睿王母子对陛下继统之后诸事处置也颇有怨言,朝廷又如何处置?通通以谋逆之罪诛九族吗?” 他最后才落下眼泪来:“陛下,今岁以来,就连臣都快心力交瘁里,夜不能眠,日日如履薄冰。臣不知陛下为何要如此操切,臣只知道,陛下不论如何忧心大明百病缠身,也不能如此一般盼着能毕其功于一役。臣等担不起这等重任,天下百姓也担不起连年叛乱、大役四起。便是要大行采买、激励工商,陛下岂不知无地之民也更易作乱吗?”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但最后这一大段的开头,说得很重。 朱厚熜确实是从一开始就不怎么计较自己的名声和所谓风评,他始终认为自己只要把大明往好的方向带就行了。 他决定了对夏氏和睿王的安排后,也始终觉得自己这样的安排没问题:反不反,主动权还不是在某些人手里? 但现在崔元跟他说的是:你拿嫂侄做局,天下就不会认为你是个有德行的君主。 而在已经深受儒门教化不知多少年的人们心里,皇帝应该是要脸的。 如果皇帝是个脸都不要的人,你真的敢夸夸其谈将来天下会“怀德”吗? 现在,崔元先提前告诉了他:黄淮m.BJzJnf.Com